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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清的月色下,小娘子被露水沾湿的长发随风飘舞,尾端与夜色融在一块儿。

这是陆绥卿见过的姜念晚最自在的模样。起先见她时,她是那样规矩严整的一个人,梳着年轻妇人的发髻,一丝乱发都没有。后来再见时,她便总是狼狈的,头发被抓成蓬乱的样子,脸上涂着道道泥灰。

而今日,她却这样随意,既没有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没有特意抓乱的头发。满头乌发就这么自然地披在身上,柔顺又美好。

陆绥卿不禁有些看呆,姜念晚却远眺着山脊上的朦胧淡月,不曾察觉。

她唇畔渐渐溢开一丝苦笑:“不睡了,再累也不舍得睡了。”

陆绥卿明白,他们所剩的时间无几,分分厘厘都不忍浪费。可是看着她疲惫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一时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主意,竟一展手臂将身侧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头上:“那就靠一会儿吧。”

姜念晚双眼豁然睁圆,扭过头看着他。若在平时定然会反抗,毕竟连与自己名义上的夫君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亲密之举。

可一想到这也许是此生唯一一回,她能像个普通姑娘那样在累了怕了时,身边有个肩膀能借她依靠一下……

她突然就半点也不抗拒了,极其自然地依偎在陆绥卿的肩头,甚至还对他低低道了句:“谢谢。”

陆绥卿眼中掠过一瞬受宠若惊的骇然。

他们所处的位置地势高敞,不仅能看到亘绵逶迤的不周山山脉,还能看到远处市井的零星灯火。

“这个时辰了,为什么那些人家还点着灯?”姜念晚随口发问。

虽则她的见识颇多,可不管生父一家还是养父一家,都并非平民百姓。身为医者她能看到一部分的人间疾苦,却看不到市井最深处一些苦命人的活法。

而陆绥卿这个皇城使,最常做的便是刺探缉拿之类的任务,深夜出动于他是家常便饭,夜间的市井,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许是彻夜苦读的书生,许是贪黑起早的贩夫。”

姜念晚了然地点头,他右肩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任何细微的动作。说不出是悸动还是满足,他不自觉就流露出个笑容。

这个笑容却恰巧被姜念晚捕捉到了,她疑讶地看着他,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深刻英朗,美到极致。

姜念晚忽然觉得此前那么多面仿佛都白见了,此前她对陆绥卿有惧怕,有敬畏,也有追随大众的淡淡鄙夷,却从来没有觉得他这样好看过。

不,她忽然记起她也曾觉得他好看过,那是他们初遇之时,她尚不知他的身份。

她蓦地轻笑出声,陆绥卿这才察觉她正盯着自己看,微微侧过脸去,撞上她清润柔和的眸子:“怎么了?”

“陆绥卿,原来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陆绥卿被她这话再次轻易被逗笑,难怪小娘子都喜欢听些甜言蜜语,这种话听起来果真是顺耳。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你在宫里活得好好的,可每次笑都让人觉得阴森可怖。如今你死到临头了,竟笑得如此悦目娱心。你这个假阎王,当真就一点不怕真阎王?”

这种玩笑平日可没人敢同陆绥卿开,但这种话从姜念晚的嘴里说出来,他丝毫不介意,还觉有趣,抬手拍拍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放心吧,到了那头我这个假阎王会护你周全的。”

姜念晚“噗哧”一声笑出来,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着,不知不觉月亮已下了山,而另一侧衔山的位置已渐渐泛白,东方欲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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