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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跟我说话吗?”江沉在身后笑着说,“成交,我同意了。”

任务描述是要根据带出的藏品算分,但两人心照不宣地站在门口,谁都没提要拿画。

他们从里面出来,刚刚关上那扇门,彭彭就从下面跑了上来。他脑门上沁着冷汗,把钟离冶做的简易口罩两个叠着捂在脸上。

“人越来越多了。后面的人伤势惨重,下面现在简直人间炼狱。”

江沉挑眉,“知道几点了么?”

“这里没时钟,我们只能等天亮再上路了。”彭彭说,“你们下来看看吧,但把口罩戴好,钟离冶看到他们后脸色很难看,我也觉得形势不妙。”

千梧跟着他下楼,才下到一半,就听见了底下杂乱的呻吟声。一股血腥和腐烂混杂着的味道穿过口罩涌入鼻腔,他眉头紧蹙,“怎么会这样……他们受的什么伤?”

“和屈樱一样,都是一种编造幻觉欺骗人靠近的怪物撕咬的,有人两条胳膊都没了,还有人下半身没了,拖着肠子过来……”彭彭越说越要呕,隔着口罩捂住嘴低声说,“要不是被毒得失去了神智,哪有正常人伤成那样还执着往藏馆跑的啊,不,都不能说跑了,那就是一群半死不活的东西中邪蠕动过来的。”

千梧越听心里越凉,走到通往一楼的最后一条楼梯,看着下面的景象,顿时感到一阵反胃。

九十几个玩家大概回来了一半,除他和彭彭以外无人完好。还能站着的要再分一半,剩下的几乎都缺胳膊少腿。最惨的一个不是彭彭说的少了下半身,而是只有一个脑袋,就在最下一级楼梯附近,拍皮球一样顽强地向上蹦,像是想要蹦上台阶,每次落地都溅起几簇红红白白的血。

糜烂味浓郁。神智尚存的人满脸麻木,已经支离破碎的则彻底沦为找藏品的行尸走肉。

江沉低声道:“彭彭。”

彭彭一个哆嗦,“啊!”

江沉冰冷地看着底下那个把自己当皮球玩的脑袋,“把那东西踢走。”

“啊???”彭彭当即落下泪来,“少帅!你让我死了吧!”

江沉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冷脸下楼道:“我倒真想。”

他说着走到台阶下,恐怖诡异的画面似乎对他毫无冲击,他居高临下冷眼瞟着那颗头,“走不走?”

头继续上下跳跃,落地咣咣带响,迸射一墙。

江沉抬脚,停顿,看了一眼自己的军靴,又犹豫着放下脚,后退往上了三个台阶。

那颗头见他退缩,兴奋起来,更努力地上蹿下跳。

它还没来得及跳上第一个台阶,忽然听到“鋥——”的声响。江沉毫无波澜地从后腰拔出军刀,手握刀柄比在面前,眯起眼。

掷飞镖标准动作。

两秒钟后,那颗头疯狂地跳动着跑远了。

如此可怕血腥的场景,千梧竟然笑出了声。他跟着走下台阶,“得想个办法和这些人分开过夜。”

“嗯。”江沉点头,扭头看向大厅角落里,低声道:“不要着急拿画,我总觉得神经不会那么便宜放过我们。”

角落里,钟离冶已经被一群重伤玩家团团围住。

“你是大夫对不对!”

“都看见你给她上药了!”

“你背的是药箱吗?还有药吗?可不可以给我上一点!我好痛!”

“救救我吧,我们都是无辜的玩家,这个本又没有竞争机制……求你了。”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屈樱在钟离冶身边,似乎刚刚找回一点神智。她在几层口罩后艰难地呼吸着,死死护住钟离冶的医药箱不撒手。而很多双流着血脓的手上来撕扯,拍在她身上和药箱盖子上,留下道道污秽。

钟离冶站在人群间,表情空洞茫然,似是已经没了魂。

“钟离。”千梧大步走过去,跨过地上腐烂的人和脏污,站在那堆人面前,“都闪开。瘟疫会蔓延,你们聚在一起只能让伤势更快恶化。”

江沉亦跟过来,军刀轻轻地折射着仅存的光线,“不然,立刻就死。”

人群里有人喊,“我认识你,你是江沉!帝国护卫军的指挥官!”

激愤的情绪瞬间蔓延。

“指挥官为什么不保卫子民?让你的队友给我们看看伤有错吗!”

“你们队既有吉牌又有大夫,为什么不团结大家一起逃生?!”

讨伐声越来越大,对神经,对副本所有的不满,似乎都被宣泄在江沉身上。

千梧偏头看向江沉,江沉却依旧平静,仿佛没有一丝丝波澜。

许久,他才冷然开口道:“你们冷吗?”

人群中安静了一瞬。

“我们要在这里过整夜,藏馆像个冰窟,体力会迅速流失,你们确定要在这里对着我喊上一整晚?或者,冲上来和我们队打架,然后提前丧命?”

无人应声,江沉顿了顿,皱眉道:“让开。”

人群中不知谁先松动了,让出一条缝来。江沉又说,“每个人退开五步,这个地上有棋盘式的格子,算上只能趴着的,给每人四块格子的空间,前后左右分隔四格散开,大家先尽可能避免近距离接触。”

有人迟疑着动了动,又有人问,“有屁用?大家都已经这样了!瘟疫在这个建筑里流窜,谁能逃脱?”

“没人能逃脱。”江沉很冷静,“但分隔开,绝对比你们凑在一起吸食对方的口水要好。明天离开藏馆,谁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还要走多远才能出村,留一线有一线的生机。”

玩家们终于动了起来,已经丧失意识的那些则继续瘫在地上,还能行动的人默契地绕开他们,隔了更大一块距离。

千梧站在原地向前看去,玩家们分散在一整个大堂中,踩在各自的地方,如同棋盘上的卒子。他们回头看着江沉,似是在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江沉面色更惨白了,但他眸光坚定,举手投足仍是难磨灭的淡然气质。

“药品和水,我们无义务向你们提供。能够进到这个副本的人都不是废物,我相信会有一多半的人在上一个副本里有加分,既然有加分,就很可能拿到了一些福袋里的医疗资源。不要贪心想囤起来再去抢别人,命是自己的,把握好分寸。”

江沉淡淡道:“螺旋楼梯向上就是藏品厅,上面都是名画。如果你们要拿,也是同样的规则,一个上去拿,回来后换下一个,避免近距离接触。”

大厅里寂静无声,许久,有人问,“怎么决定顺序?”

“这个你们自己定,或者一窝蜂涌上去,或者争顺序打起来也好,只要打架时离我和我的队友远一些。”江沉说道:“但我奉劝大家不要太贪心,神经不会给我们这么好拿的分。拿不拿、挑哪幅、拿多少,都想清楚再行动。如果有人因为贪心而死,别怪我们没提示过这种可能。”

一个男人冷笑道:“你管这个叫好拿的分?像你多了解神经一样。”

琪琪站在另一端的角落,她伤在额头,一半脸上浸着血,看起来有些可怖。

“亦或者。”她低声道:“你们认识神经的宿主?由此能推断出神经的喜好和行事风格。”

千梧手指一动,但未作出任何反应。

余光里,小队另外三人也没什么动静。屈樱和钟离冶仍然像是丢了半魂,彭彭微微挑眉,露出半分茫然,似是闻所未闻。

江沉没有回应,他靠着墙席地坐下,有些疲倦地垂下眼。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神经在某些方面确实和我很像,但它的宿主其实是千梧。”

大堂里一片死寂,彭彭猛地扭过头看向江沉,怔怔注视着地面的钟离冶也不经意地蹙眉。

江沉继续平静道:“神经偏爱千梧,没有让他在副本里受过任何委屈,甚至,会比着千梧的几分性格设定一些BOSS出来,让他更好通关。我们小队里仔细讨论过,宿主就是千梧。”

“宿主!我们竟然找到了宿主!”有玩家癫狂道:“杀了宿主,曾有人说过只要杀死宿主——”

“别傻了!”

“不可以!”

好几个反驳声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人愣住,“为什么?”

琪琪说道:“杀死宿主就能全员逃生,这是放逐者间心照不宣的谎言,因为这是最快收割人头的机会。宿主一死,全员放逐,之后死掉的每一个人都会记在撒谎的放逐者身上,不用多久那个放逐者就会攒满人头获得解脱,直接在穿梭抵达的下一条神经里重新获得玩家身份。”

恐惧的气氛蔓延,最开始那人咽了口吐沫,“你怎么知道?”

琪琪平静地掀开袖子,露出自己在初始值的两道神经,“因为我曾经是放逐者。”

“所以说——我们反而不能动宿主。”有人呆呆道:“那宿主如果自己死掉了呢?”

“一样的。”琪琪说,“宿主一死,全员放逐。但神经数值衍生自宿主的品质,所以宿主很少会在副本中因失败而死亡。这个本难度有些离谱,千梧,如果真是你,你护好自己,离重伤的都远点。”

“是啊。”人群中立刻有人应和,“你们小队的人也不要凑在一起,彼此隔开距离。”

“我们队确实惹人眼红,画你们先选,剩与不剩我们都能接受。”江沉坐在地上屈起一条腿,把肩膀受伤的手臂搭上去,低声道:“我们已经决定在这个副本优先保命,放弃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