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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万里晴空。

可追悼会门口的人却觉得乌云罩顶,背后冷风肆意。

林陆骁从始至终目光都没在她身上停留过一秒,哦,有一秒,目光快要触及时被他及时刹住收回。

孟国弘在林陆骁转身走后,目光瞥了眼南初。

后者的眼睛就跟长在林陆骁身上似的,恨不得给他刨个洞出来,他摇摇头,到底是没说什么,进了内堂。

这帮人也有段时间没见林陆骁,想着等林陆骁跟老队长说完话,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又猛然想起南初跟队长的事儿,事情就有点尴尬了。

当初舆论爆发时,他们选择沉默,如今,也没资格再说任何一番话,更没资格去探听八卦。

刘夏翰率先开口,“走吧,我们进去。”

众人都去看南初。

南初倒是坦率,也不避讳,就直勾勾去瞧林陆骁的背影。

她那表情,与其说眷恋不舍,倒更多是欣赏一件完美的景物。

严黛一把将她拽进去,“别看了,进去吧。”

南初坦然笑笑,最后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转身跟进去。

……

林陆骁双手抄在兜里,靠着门口的大樟树跟老队长聊天,也许是见到老故人了,姿态难得松弛。

老队长退休后倒越发精神了,眉宇依旧轩昂,说话中气十足,林陆骁冲他笑笑,眼勾,痞气顿显,“我怎么瞧着您又年轻了?”

老队长不吃这套,冷哼:“你倒是沉稳了不少。”

林陆骁笑笑,目光瞥开,没作声。

老队长:“我前阵去过队里,孟处说你去了鹿山,你小子又犯错误了?”

“没呐。”他懒洋洋的。

老队长用指头戳了下他的太阳穴,望着别处忽然深长起来:“还记得你刚下队那年?二十三还是二十四?嚯——那性子,张扬跋扈,我要你爹给你抡起来打!是时候了,该找个靠谱的定下来了,别整天这么吊儿郎当的晃着,男人最好可就在这么几年。”

说完,又叹了口气,“小九儿这孩子也是可惜。”

林陆骁低头,默然。

都可惜。

老队长拍拍他的肩,“行了,进去吧,送小九儿最后一程。”

……

追悼会在三点举行,时间还没到,大家都在静等。

里头挂着黑色横幅,堆满花束,人多,却安静,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仿佛怕扰到安静躺着人。里头都是熟悉的面孔,但不是叙旧的时候,点头示意过,则安静立在一侧。

南初转首之间,看见林陆骁跟着老队长进来,站到邵一九的边上。

邵班长眼睛通红,刚哭过,林陆骁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邵一九:“这次回来待几天?”

林陆骁眉目清淡,目光落在灵堂中央的棺木上:“明天回去。”

“这么赶?”邵一九惊了下。

“嗯,不好请假。”

“一年满能回来吗?”

“不知道。”

这事儿还真不知道,组织上原先调派是一年,但往往被派出去的基本都待了两年,加上那边领导也提过让他再留一年。

邵一九失落,“啊。”

林陆骁照着他脑门就是一记,“啊什么,在哪儿待不一样?别我不在就偷懒,等我回来,一个个查。”

两人交谈声音低。

南初在一旁听得清楚,好久没听他这么细碎地说话声,虽不是跟她说,竟觉得十分满足。

十分钟后,追悼会正式开始。

原本气氛还没那么压抑,结果看见小九儿的遗体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就连南初就没忍住,眼泪豆大一颗颗往下掉,她用手抹掉,发现越擦越多。

她吸了吸鼻子。

林陆骁在她身旁站着,大概是听见动静,下意识侧头看她一眼。

自己眼眶也是憋的通红。

被人打,没哭;被人黑,没哭。

分手也没见她哭。

还以为这女人天生泪腺不发达。

这么看来,如果躺在里头的是他,兴许她还能哭上两嗓子。

想来又觉得自己愚蠢,嘴角不自觉挂上一抹自嘲。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小九儿被推进火化房火化。

原本单位打算将小九儿葬进烈士陵园,但小九儿的爷爷坚持要带小九儿的骨灰葬回老家。

一个小时后。

骨灰从窗口送出来,望着那深棕的四方盒子,满头苍苍白发的八十岁老人儿再也控制不住,哭倒在地,悲恸长喊:“小九儿,跟爷爷回家吧——”

“别在外面漂泊啦——”

……

追悼会结束。

安排六位艺人离开的保姆车已经在殡仪馆门口等。

南初出去的时候,林陆骁站在车旁跟一个士兵在说话,手里捻着一根烟,金色的阳光笼着他,肩上勋章在发光,他侧面轮廓十分硬朗,眉眼间已不似里头那么凝重,带了些懒散。

士兵似乎是他军校的战友,挺激动地拉着他说话。

“你现在在哪儿啊?”

林陆骁:“鹿山支队。”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离我们这儿十万八千里吧?”

“还行,坐火车得一天吧。”

“前阵儿老杨结婚你怎么没去啊?咱宿舍那几个兄弟就你丫没去,老杨念叨半天,人说了,等你结婚有的好受的!”

他低头笑笑,“等到了那天再说吧。”

两人说话被打断。

徐亚跟刘夏翰上车的时候叫了声林队,林陆骁停下来,转头看他们,“嗯。”

南初站在他身后,距离大概两步。

他背影高大,刚好帮她遮了刺眼的阳光。

“林队,我们走了。”

六人一个个道别。

他一一点头,表情倒也珍重,就跟普通战友似的。

南初是最后一个。

重逢以来。

林陆骁第一次把目光正式落在她身上,那双深黑的双眼,在日光下显得特别亮和深沉。

他双手抄在兜里,静静望着她。

难得没皱眉,没抿唇,看上去还挺有耐心地等她的告别。

南初站在车门边,一身黑裙,长发跟绸缎似的散在身后,及腰。

她迟迟没有开口。

她不说,林陆骁的目光就无法转开。

这诡异的沉默竟然达了好几分钟,可谁也没有催他们。

车里五人只是沉默,也有点惊讶,原本以为这两人只是干柴烈火,可现下这情形,连傻子都能看出来,这空气中流动的暧昧太让人不舍了。

如果不去想当时的场景。

那氛围暧昧,总觉得下一句话从南初嘴里蹦出来的应该是——我们结婚吧。

半空中有片枯黄落叶翩翩欲坠,南初目光随着那叶子转。

叶子落到车顶上,南初吸了口气,抬头去看他,一双黑眼明亮,声音清脆道:“再见啦,林陆骁。”

然后她转身上车。

头也不回。

风起。

落叶重新被卷起。

南初寻到靠窗位置坐下。

目光转出去,瞧见那片叶子刚好落地,再也没吹动,仿佛生了根,一切尘埃落定。

后方的男人,双手抄在裤兜里,忽而舔着嘴角笑出声,那笑里颇自嘲。

他的耐心。

这辈子就在这女人身上耗光了。

……

林陆骁在第二天回了鹿山,同时接到上级调令派遣期延长一年,他本人倒没什么异议,似乎挺乐意这个结果的。只不过今年轮值要提出回家一趟,不然老头儿过年挺寂寞。

入秋的时候。

赵国找到了女朋友,变得格外腻歪,特别是晚上通电话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哼哼唧唧,被林陆骁丢枕头还不肯停。

不过无所谓。

赵国把这都当做是来自单身狗的嫉妒。

有了爱情的滋润,赵国人倒是越发意气了,跟媳妇儿打电话时,时不时叮嘱两声:“哎,老婆,你要是得空也帮我兄弟介绍介绍,你那谁谁谁不是还单身吗?我这又一兄弟,贼帅,三十了。”

赵国媳妇儿不信,他那兄弟见过几个,长得都贼眉鼠眼的,哪有贼帅的,“三十了咋还没女朋友?”

赵国:“我这兄弟太敬业了,毕生精力都献给国家了。”

赵国媳妇儿呵呵一笑,自然是不信,结果有一次,跟赵国开完房间,赵国进去洗澡的时候,无意间在他手机里看见林陆骁的一张照片,当时拍的是另一个室友,刚好林陆骁靠在床头看书当了背景。

“这人谁啊?”

“就我那三十的兄弟啊,牛逼。”

“这条件会找不到女朋友?”

赵国擦擦头发,说:“都说了他敬业。”

“……”

结果,林陆骁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相亲了。

一个周末,赵国拉了林陆骁去自己家吃饭,结果沙发上坐着俩姑娘,一个赵国媳妇儿,一个赵国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

那姑娘看见林陆骁,先是上下一扫,审度地看他两秒,然后满意地冲赵国媳妇儿点头。

林陆骁能保持最后的风度,没有甩开赵国的手离开,是因为赵国说了一句,“我妈知道你要来,特意给你做了一桌菜,你走了我找谁个吃?”

赵母的热情是他无法抗拒的。

饭桌上,那姑娘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林先生,你是北浔人?”

林陆骁低头扒饭,冷淡一声,“嗯。”

姑娘第二句:“有房么?”

他勾勾嘴角,顽劣心态又上来了,“没有,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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