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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股多少来着?三百两对吧?“

林玉婵平静下来,点点头,又赶紧摇头。

“等等。我还没说完。”

差点就被他这感情牌给砸傻了!

苏敏官抬眼,“嗯?”

“敏官少爷,我出银子按比例入股,咱们是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的,对吧?”

“嗯,怎么了?”

林玉婵清一清嗓子,跑到他对面,撑着桌子看他。

“那我的佣金——哦不,回扣呢?”

她眼珠灵动,笑着问。

苏敏官笔尖凝滞,半晌,好像才想起来这回事,憨厚笑道:“抱歉。一时忘了。”

林玉婵狠狠瞪他一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要是不提这茬,那他肯定就不是“一时”忘了,估计得忘一世。

“你想怎么收佣金?”

林玉婵这次不给他打岔的机会,一口气说道:“我要用三百两银子,入你十五分之一的股份。这就是佣金。你应了,我竭尽全力帮你游说容先生。”

苏敏官冷笑:“那么这一千五百两押运费,你立时分得一百两收益。如此三次,你就回本——林姑娘,我看起来很好欺负么?”

林玉婵赶忙乖巧道:“不不不,我只分利润——扣除成本后的十五分之一。不抢你钱哈。”

苏敏官神色稍缓,告诉她:“本掌柜月薪一千两银子。此单无利润,唔好意思。”

林玉婵知道他是瞎说,不接这茬。

“对了还有,”她灵机一动,“我的分红可以不必定期发放,都存在义兴给你做流通现银。我需要的时候再来取——怎么样,够意思吧?”

苏敏官轻松看穿她意图,冷冷道:“哦,还要让我免费保管。我是你的私人钱庄?”

“这钱放银行还能生利息呢!我不要你利息,你是占便宜!”

“哪个洋人银行收你区区几百两存款?”

林玉婵:“……”

偌大一个大清朝,居然没有一个中国人自己的银行,真丢脸。

苏敏官见怼得她没话,侧着头笑了。他因喝多了茶,眸子里水雾润泽。

他站起来,友好地拍拍她肩膀。

“好啦阿妹,我们各退一步。我让你入二十五分之一的股份。你要十五分之一,那是真捉弄我,我在同行面前抬不起头。”

林玉婵咬唇不语,半晌,还价。

“二十分之一。”

“二十五,不能再多。而且不许转让。日后你赚钱了,再来问我入股,我一点一点都给你,好不好?你还疼么?”

他的语气带着宠溺的味道,仿佛方才那半小时不是跟她谈判,而是谈情说爱来着。

林玉婵赶紧提高警惕,心想,这种空口许诺惠而不费,我才不信你呢。

他胸前那对盘扣又在她眼前晃,晃得她心烦。

上海裁缝做衫,裁剪有西式风格,很少有宽大放量,极是合体。

衣襟勾勒出他的身材,有点紧绷。他似乎也比去年长高了些。

林玉婵也知道,今日苏敏官对她让步甚多,换一个贪心的路人甲,他未必有这个耐心跟他周旋。

其实他就算完全不让步,为了容闳的利益,为了义兴的繁荣,她大概也会免费去牵个线。

但苏敏官早就以无数事例教过她,平白的好心未必有好报,凡事要多为自己想一想。

从这个角度来看,今日她能争取到这些股份,他功不可没。

……是不是该多退让一点?

还是,坚持和他争?毕竟他原则分明,寸土不让。

她脸上犹豫踟蹰,细长的眉毛蹙在一起,漆黑的眼珠子茫然无焦,苏敏官看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轻轻搭住她的手指,垂下视线,低低道:“二十五分之一的股份,外加赠品一份。这是最后一次讲价。”

他伸长一只胳膊,闩上了茶室的门。

林玉婵一个激灵:“干嘛……”

苏敏官捉着她右手,引她探进他腰间的衣摆里。

林玉婵用力一握,抽出一把带着他体温的洋火`枪。金兰鹤专属,陈旧的木柄光滑而硬挺,枪管细细的,比它看起来沉重。

“这个不能给你。”苏敏官低声说,“不过,我知道你一直想学。”

林玉婵骤然睁大双目,心脏跳得贼快。

大清土地上处处是坑,她挣钱再多又怎样,人小体弱,没有傍身之技,带的钱越多越容易被惦记。

她告诉他,我不缺钱。

缺的是安全感。

容闳的朋友只教了她怎么拆枪——后来也没练习过,忘得七七八八。

要能自卫,要想达到苏敏官那种水平,不知要多久的勤学苦练。

她颤声问:“这里能买到枪吗?”

“别急。等你用得熟了,不会走火伤到自己,再说。”

她捋着他的□□,爱不释手。苏敏官耐心等待。

“成交么?等我出这一趟船回来,咱们就开始。”

林玉婵脸上尚无表情,心里已经咚咚咚敲锣打鼓,一群啦啦队小人朝她狂喊:YES YES YES!

他都选择出卖自己的劳力了,看来二十五分之一真是底价。不能再争。

她最终还是绷住了,翘着嘴角,颤声说:“弹药钱你出。”

苏敏官轻轻白她一眼,收回枪,拨闩开门。

“磨墨。等我回来拟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