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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下身,捕捉那淡红翕动的唇。

林玉婵在他掌心里小小的挣扎,“现在不行……”

她那几万年前的祖先直觉还是很正确的。这囗子一开,没法收拾!

至少不能在床上!

他压抑着短促的喘息,不容置疑地沉下面孔。

“就一下。等下再扇我。”

这时后悔也晚了。她也舍不得真扇巴掌,只能可怜巴巴看他,盼着侵略者大发慈悲,民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和妥协性一览无余。

但苏敏官没能碰到她。门缝里忽然扫过明亮的灯光。一阵拖泥带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什么声音?”

船上每日有船工巡夜,今天情况特殊,苏敏官格外多安排了两人,吩咐要保持绝对清醒。

林玉婵慌忙噤声,捂住嘴。

看不清苏敏官的脸色,但从他紧张的呼吸声也能看出来,这舱里的动静要是被人发现,他这大舵主威望扫地,义兴船行明年一整年的笑料都有了。

苏敏官也屏住呼吸,脸色酡红。

谢天谢地,巡夜的弟兄主要盯着逃民,听得他们在远处交谈几句,灯光远远近近地来回片刻,然后几人分头走远。

一边走还一边纳闷:“老板说他跟头等舱里的朋友夜谈。可我听那里边鼾声挺大啊。要不要送个被子去?……算了,不多管闲事。”

林玉婵当机立断,连滚带爬地逃出他禁锢,摸到桌案上煤油灯,手忙脚乱地点亮。

煤油只剩一个底儿,烧出奄奄一息的亮光,但足以看清方圆三尺以内。好似一泼凉水,暂时浇熄了舱内那几乎沸腾的□□。

她低头,脸红成桃。那宽兮兮的中衣被揉搓许久,早就组织纪律涣散,露出大片肩头肌肤,被灯光照成暖白。腰带倒是没散,但底下衣襟七扭八歪,浅浅的肚脐眼若隐若现。

她慌忙端正衣冠,一边解释:“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穿成这样的……”

苏敏官定定看她,目光肆无忌惮地从一处跳到另一处,然后似笑非笑,低低道:“是故意的,也没关系。”

一边跟她杠,一边竖着耳朵听门外动静。眼中有伺机而动的凶光。

这下跳进长江也洗不清。她转移话题,提醒:“你不是很累了么?”

“你也很累啊。你乖乖睡啊。”

她无话可说,嘻嘻一笑,忽然抬手,轻轻胡噜他脑袋。

他刚刚理过发,短短的发茬有点扎人,在自己的舱里也不用伪装,大大方方任她摸。

指尖轻柔地划过头皮,勾起难忍的战栗。

他忍不住捉过她的手,向下,让她描自己的发际。

就像他平时捋她的头发一样。

满意地看着她脸上红红,认认真真地爱抚他。

白天跟她彬彬有礼,人五人六,是个合格的大清子民;晚上便显出革命本色,朝她释放各种胡作非为的天性。

其实苏敏官十八岁时剪发明志,为的是继承金兰鹤衣钵,给濒死的前辈一个破釜沉舟的交代,并非天地会硬性规定。

此后他也没有积极造反复明,而是选择入世积攒实力,完全可以把辫子再留起来,像容闳一样,方便跟寻常人打交道。

全赖他随手捞出来的小怪胎。她的审美极其跑偏,第一次看到他短发的真容,她眼里没有惊吓没有厌恶,反倒——在苏敏官看来——有那么一点点惊艳的意思。

于是他索性就不改了。她爱看多久就让她看多久。

脚步声彻底听不见。苏敏官双眼渐亮,瞥一眼窗外的月亮。

夜深人静,还有的是时间跟她玩。

不过林玉婵动作更快。她拉近煤油灯,起身在书架里翻找,自以为很机灵地提议:“找本书读好不好?”

书架狭小,被她胡乱上下其手,呼啦啦掉下好几本。她连忙坐下来拣。

最先映入眼帘的封面让她无地自容。那是本英文西部小说,衣着暴露的女郎被邪魅笑容的恶棍压在床上……

原先美国水手留下的书。

“呀,”苏敏官忍俊不禁,搂住她的腰,“喜欢这种书啊?正好,不认识的词太多,我一人读不懂。”

林玉婵瞪他一眼,飞快把这破书收起来。然后快速丢掉骑在马上的牛仔情侣、撅着屁股的挤奶女工、漫步凡尔赛宫的裸体贵族……

那些漂洋过海的外国水手,动辄几个月不上岸,都靠这些东西打发时间,无可奈何。

终于,她自豪地从书堆里找出一本比较正经的,坐回床上,自动靠到他怀里,被子拉起来,盖在两人胸前。

那书缺了封面,被她用手写字体填了书名。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国富论)

By Adam Smith (亚当·斯密着)

“小白同志,长夜漫漫,我们一起读书进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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