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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她这一家。旁边的邻居全员出动,都在给自家挖通道。

博雅公司寄来了今年第三季度的报表。在大洋彼岸的上海,1872年年景一般,几个子公司业绩平平,她算了下,自己的分红仅够覆盖这一趟赴美的费用。

不过这也正常。自己创业不像拿固定薪水,收入增长并非一条直线。有时候几年停滞不前;有时候抓住难得的商业机会,财富积累就能突飞猛进。

还好有铁路公司的分红和股票。股票已经托交易员在纽交所卖出一半,均价每股18美元。如今她手头现金充裕,不用从国内汇款。

她又读报纸。《申报》和《字林西报》一直在订,请员工挑选之后,打包寄来,以便了解国内近况。此外又订了和《波士顿环球报》(The Boston Globe)和《纽约每日时报》(The New York Daily Times),另付外埠邮费,定时送到家里。

她读到报纸上的广告,猛然又想起答应保罗的缫丝机,于是记下几个工厂的名字和地址,打算预约参观。

不过看美国东北这气候,这个冬天是不太可能成行了。得等春暖花开。

把报纸塞进抽屉,忽然又发现,抽屉最里面藏着一本陌生的书、看样子是从公使馆书架上顺来的一本《说文解字》,里面夹了几十个书签……

林玉婵抬头一看,苏敏官还在跟积雪搏斗,全身一层白。

她不由得嘴角翘高。翻了几个书签,乐出声来。

苏敏官枉披一副人模狗样的皮,骨子里不改狂性,选的字都既偏又飒,有些还(以她的标准)十分中二……

不知是不是弥补自己一辈子被她叫小白的人生遗憾。

算了,就让他YY去吧。反正给孩子取名不着急,满月百天后再定也不急。上学时再取学名,十几二十岁再取字……古人文化修养比她强多了,她不操这心。

窗外传来老幼妇孺的嬉戏声。美国乡亲们很会玩,把自家门前的雪扫平,一条街连在一起,脚踏木板,开始滑雪。

苏敏官心痒痒,问了邻人,很快照猫画虎做出一副雪板。

林玉婵把字典塞回抽屉。眼巴巴地跑到门口。

苏敏官踏上雪板试验。可惜广东人的种族天赋没点在滑雪上,他纵然身手矫捷,一上去,也是个东倒西歪,不得不紧紧抓住身边的松树,像学步的孩子一样,一点点往前挪。

突然他一声短促惊叫,无意间进入一个下坡,速度骤然加快,风驰电掣的消失在……

一个小坡后面。

林玉婵哈哈大笑,撒腿跑出去,把他从厚厚的雪里拉出来。

苏敏官自觉十分丢脸,抿着嘴,要再来。

林玉婵笑嘻嘻地给他整理雪板:“或许是皮带太松。我给你试试……”

苏敏官看出她的危险意图,把雪板往背后一藏。

“阿妹,屋里坐。我去给你泡茶。”

她委屈巴巴看着他。

不就是个雪板吗!想当年在高中,她也是个二沙岛刷街小达人呢!

她绕到他身后去抢那雪板,被一只手抱离地面,就是够不着。

苏敏官耐心说:“明年此时,我陪你滑。”

她当然也知道应该避免这种危险运动。但也许是激素水平不稳,就想作。

“还有五个月。”她撒娇。

“好,五个月后我陪你滑。”

林玉婵心头大乐。他忘了算坐月子的时间了!

也忘记盘算孩子怎么带!

但她还抬杠:“那时候就入夏了。”

“陪你坐火车,去西部的雪山。或者等北方铁路通车,去加拿大。听说那里有终年积雪的冰川。”

她心头略微满足,跟他说一言为定。

不过看着别人疯玩,心里还是煎熬。她转身去工具间拿扫帚,慢慢的把院子里的雪扫成十分和缓的小坡。

苏敏官摇摇头,弄清她的意图。

“就一次。”

他将雪板放在院子一头,坐在上面,将她环抱身前,小小的一团,四下都搂紧,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移动,越来越快——

“嗷呜——”

林玉婵一声欢叫还没结束,雪板以大约五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已经稳稳触到了院子另一头。

越是勇于冒险的人,越不愿在日常小事上浪费运气。这已是两个人都能接受的安全极限。

林玉婵意犹未尽,提起雪板跑回坡上。

“你在下面接我!”

然后她以五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缓缓“冲进”他的怀抱,温柔得像空间站对接。

她乐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怎么就停不住笑,比五岁小孩还没出息。

“再来……”

苏敏官板起脸,“说好就一次。”

“已经两次了。你方才没制止,嘻嘻,晚啦。”

第三次,让苏敏官在后面推她,时速达到了恐怖的八公里每小时。到了院子尽头,完美刹车。

外头的乡亲们在以各种姿势摔跟头,眉毛胡子上挂着雪粒追跑打闹。同一时刻,散布在马萨诸塞和康涅狄格各寄养家庭里的中华学童,也在体验他们人生的第一次滑雪,笑着和他们的新Mom and Dad拥成一团。

只有林玉婵的小院里,幼儿园版的雪地小火车一圈圈的转,里面传来一阵阵低智的欢呼。

“欧耶!……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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