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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石子投进水里。

扑通,扑通。

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阵阵晚风循着月光吹过来,宁岁心里清晰地跳动着,仿佛煮沸凉白开后水里咕嘟咕嘟冒出来的泡泡,令人无法忽视。

片晌,她咬了咬唇,紧捏着糖袋子坐了下来。

犹豫片刻,才撕开包装,拿了一颗放进嘴里,试探地咀嚼了两下。

“好吃吗?”谢屹忱问。

味道一点儿也没变,宁岁点点头:“挺甜的。”

“那就好。”他在那头笑。

胸腔跃动还是快,宁岁含着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她没说话,他也就不问。空气里安静下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但耳机里间或传来清冽低缓的呼吸,好像谢屹忱就在她身边,连耳廓都暗自覆盖上了一层温意。

宁岁一边听这个声音,一边鼓起勇气点开夏芳卉的聊天框。

果然,芳芳疯狂发泄了一通之后也就自己平静下来了。

先是十几条长段,最后一句说:【回到就行,早点休息,晚安。】

宁岁回了“晚安”,将手机锁屏反扣在桌面,慢吞吞地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怎么电话那边好像没声了,她忽地有些心慌,试探着问:“……你还在吗?”

那头突然假模假式扣了两声响,紧接着传来一道低磁嗓音,拖腔带调地说:“您的聊天机器人已上线,请问有什么吩咐?”

“……”

宁岁蓦然有种被他用魔法打败魔法的谐谑感。

她摸了下鼻尖,轻掩住唇边的弧度。

关系也比较熟了,就不跟他绕弯子了。

宁岁耷拉着睫毛,嗓音细软道:“其实……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我妈的事。”

简单跟他讲了一遍过程,她说:“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总把我当做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十八岁了啊,已经成年了。

很多其他的同学这时候已经独立,甚至能够自己打工赚钱。

而夏芳卉却还是管这管那,习惯于掌控她的一切。

这有时候会让宁岁觉出一种窒息感。

——过度的爱也会成为一种压力吗?

她真的不知道。

在高二的时候,宁岁记得,那段时间非常难熬,再叠加夏芳卉这种偏离正常范围的控制欲,导致她曾经崩溃地跟那位笔友诉过苦。

【我在她面前是没有秘密的。所以我从来不写日记本,也很厌恶别人试图靠近我。】

【她会看我的手机,会要求看我的聊天记录。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像是一个被扒光的人,没有任何隐私和尊严可言。】

因为这样,有时候宁岁只希望其他人都不要理她,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龟缩于自己的小世界里,那扇心门紧紧关闭。

过度的爱和关心也是一种打扰。

【这话听着也许有点矫情。但我觉得我得到的关注让我有点无力承载,它们像密密匝匝的潮水一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不太懂怎么与旁人亲近,总是感觉心里面有障碍。

——当然,宁岁承认,这些也都是真的生了气之后才说出来的话,有些过激。

每次冷静下来以后,她又记起很多芳芳的好。

外婆外公家条件并不算好,外婆也不舍得花钱,所以夏芳卉从小节衣缩食,从未吃饱穿暖过。

到现在,她还保留着这种节俭的习惯,但是给宁岁买东西时,却仿佛变了个人,大手大脚,什么都要买最贵最好的。

宁德彦已经算够宠她了吧,但芳芳却有过之无不及,在她出生的时候就给她买了挺高额的保险,轮到宁越时却并没有。

别人家是重男轻女,他们家可能反而会有点重女轻男。

从幼儿园蹒跚学步,到现在考上大学,过去这十八年里,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芳芳都无微不至,关心她有没有吃饱穿暖,过得开不开心。

如果宁岁说自己不开心,那芳芳可能比她还要难过百倍。

芳芳自己发高烧的时候还硬挺着熬夜加班,但是宁岁就算只是得个小感冒,她都心疼得不行。

而且芳芳永远能留意到,宁岁想要实现的一些心愿。

小时候跟爸妈一起跟团去过苏州,那边有条街卖的全都是宁岁喜欢的手工小玩意儿,但是因为旅游团每个景点时间排得很紧,所以只逛了一半没逛完。

宁岁一步三回头被拽走,委屈巴巴,结果没想到芳芳晚上没跟大家一起去高档茶馆看评弹表演,而是当机立断带着她打车穿越大半个苏州,把剩下半条街给走完了。

这件事让她印象格外深刻,感动地记了好久好久。

有时候宁岁会想,自己应该知足。

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获得这样多的爱。

但其余的时候,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委屈。

宁岁觉得自己现在的思绪还挺混乱的,也许是因为当局者迷,所以就特别希望有个人能够说些什么来点明她。

宁岁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最后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眼睛:“谢屹忱,你说我这样是不是特别白眼狼,一边享受着我妈的好,一边又排斥她对我的管束。”

她其实很茫然,问出这话的时候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答。

这也许本来就是道无解题。

谁知电话那头晃了晃,慢悠悠地谑了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宁岁:“嗯?”

谢屹忱:“你要这么说,我还瞒着我爸把他的钱给了别的亲戚呢。”

他很嚣张,也很有自知之明:“一声白眼狼都不够,还得加一句败家子。”

哦对,三四百万。

宁岁也想起来,默了一瞬,莫名很想笑。

——这要比起来,好像,确实是甘拜下风。

谢屹忱又笑了声,嗓音懒懒道:“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有我给你兜底呢,别怕啊。”

“……”

宁岁觉得他这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粗暴又奇特。

又是短短几句就化腐朽为神奇。

她舔了舔唇,手机紧紧贴在颊边,慢慢又眨眼吃了颗软糖。

甜滋滋的。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谢屹忱声线低缓,正色道:“对于这事,你想听听我的理解吗?”

宁岁怔了下,立刻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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