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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教导主任那听说了事情原委,看了监控记录,确实也没扯到宁岁辫子。夏芳卉和男孩父亲道歉,并商量了赔偿事宜。

而后用那样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牵着她手离开。

“妈妈……”宁岁当时觉得她和妈妈的手都好冷,她第一次产生怀疑,嗫嚅地问,“我……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啊?”

夏芳卉很快呵斥着打断她:“瞎说什么,你没问题。”

……

此时,夏芳卉站在隔着几米的地方,阳光和树荫斑驳地落在她身上,宁岁心里发沉,惴惴不安,还是挪动步伐走了过去:“……妈。”

夏芳卉看了她很久,问:“多久了?”

宁岁知道她刚才大概是看到谢屹忱了,垂下头:“一个多月。”

夏芳卉嗓音还是很冷淡:“为什么说谎?”

宁岁指尖蜷起,知道她应该是真生气了,因为说谎这件事他们很早就达成共识,是绝对禁止的雷区。

她心跳愈发急促,压着呼吸不敢轻举妄动,咬唇道。

“对不起,妈妈。”

夏芳卉并不接茬:“如果不是现在被我看到,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宁岁张了张嘴:“我……”

“我是不是说过,谈恋爱不能操之过急,有合适的对象也要告诉我,我帮你看看。”夏芳卉看着她,“多久没有撒谎了?宁岁,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对不起。”宁岁只能重复这么说着。

“回去要告诉你爸这件事情。”夏芳卉不理睬她。

她自顾自地转身往前走,宁岁心里一窒,追了上去:“……可我只是谈个恋爱呀。”

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吗?

她不明白。

也许说谎是不对,但她只是想拥有自己的空间,想要暂时不被窥探打扰的乌托邦。

“只是谈个恋爱?”夏芳卉声音扬起,“整个寒假天天跑出去和他见面,去开房,你看看你都成什么了?”

宁岁说:“我没有开房,那只是自习室——”

她刚想解释,就陡然反应过来:“你看了我的手机?”

“……”

紧接着又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也许不是偶遇,夏芳卉可能是看到了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地点,直接跟着她过来的,“你怎么可以不经我的允许就偷看我的隐私?!”

就算霎那间明白了妈妈生气的点,是看了他们约着见面的聊天记录,误会成别的,但宁岁还是感觉很受伤。

她用那种表情看着夏芳卉,夏芳卉胸口起伏,也被刺激到了:“对,我就看了,怎么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生你养你,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地铁口附近,零星有行人来往,听到她们争吵的声音将视线投注过来。

宁岁感觉脸上火辣辣地在烧,愤怒,羞辱,委屈,但她还是尽力压制着心头翻涌的情绪,问:“我们能不能先回去,别在这……”

夏芳卉不走,强硬道:“就在这给我把话说完。”

宁岁握紧拳,双脚也像被钉子扎在水泥地面,呼吸轻微发颤。

以前夏芳卉放学都会来接她,但凡出来得晚一点,她就会斥责,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在校门口破口大骂,全然不顾宁岁的脸面和路人投注来的异样眼光。甚至,还撞上过年级里的其他同学。

仿佛又回到了那样的时刻。

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路上人没有太多,但宁岁还是想要把自己龟缩起来。

然而夏芳卉还在继续沉声说:“好,就算是我搞错了,你们只是自习,但你又真正了解对方是怎样一个人吗?这样快速深入的交往,不觉得太过草率?”

宁岁蓦地抬头:“我不觉得草率。我认识他很久了,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高中?”夏芳卉冷不丁抓住了重点,“所以你高中总是抱着手机,就是在和他聊天?高二数学成绩不好,也是因为他?”

宁岁不明白这一切怎么就乱成了这样。

“不是!”

“是数学成绩下滑之后才认识他的,如果不是他开导我,我高考不可能会考得这么好。他学习成绩也很好,考了省状元。”

宁岁的指尖用力地按到掌心,戳得生疼,是真的委屈了,但还是努力压着声,“而且要论家庭条件的话,也是我们家配不上他,我不明白你对他到底有什么成见,为什么要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空气一滞。

夏芳卉沉默下来。

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片晌之后,夏芳卉再度开口,气势软了不少:“是这样吗?”

宁岁唇线紧紧绷直,没有接话。

夏芳卉似也深深吸了口气,音调缓和许多:“你别生气,小椰。”

她顿了顿,还是迟疑地说出来:“妈妈只是觉得他们家的情况,实在是有点乱。他爸爸在外面养情人,他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养出的孩子,我不放心——”

“……”

所以,夏芳卉看到了提及章悦的那些聊天记录。

因为误会,才会这么愤怒。

宁岁能理解夏芳卉的初衷,但是她觉得很抱歉——因为她,谢屹忱最难以启齿的伤疤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说了出来。

没有一丝丝遮掩。

“可是他也不想这样的,他也想有正常的家庭啊,他父母的行为也给他造成了伤害,难道还要他来承担相应的后果吗?”

宁岁觉得自己被谢屹忱哄得逐渐敞开的壳又要关上了,紧攥着手指,慢慢红了眼眶,“而且,他和他父母也不一样,他一直都对我很好的!”

“……”

夏芳卉沉默。

宁岁自责地揉了揉眼睛:“还有,这是秘密,是他信任我才告诉我的……”

夏芳卉抿唇:“妈妈不会说出去的。”

宁岁摇头:“妈妈,你总是这样,用自己的那一套标准去评判我身边所有的人和事,总是不由分说就给别人下定论,你做这些有考虑过哪怕一点点我的感受吗?”

夏芳卉倏忽怔住。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心跳在胸腔内疯狂跳动着,宁岁轻啜出声,“非常非常不喜欢你干涉我的生活。”

“不喜欢你给我报的那些兴趣班,不喜欢你安排我学这学那,不喜欢你窥探我的隐私。”

“我已经十八岁成年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有自己的爱好、生活和交友圈,为什么你什么都想要管?”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不是供你摆弄的人偶,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她抬起眼睛,终于把这么多年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一字一句地咬道:“妈妈,你的控制欲已经强到让我快要窒息了,你知道吗?”

夏芳卉怔怔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太阳光晒得刺眼,晒不融那些凝结在空气中的罅隙和龃龉,两个人彼此面对面站在冬季曝晒的阳光里,谁也没有再开口。

回去之后宁岁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谁来都不开门。

她裹着被子蜷缩着窝在床角,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眼眶潮了潮,就抬手抹掉。

宁岁初中的时候背着夏芳卉去找学校的心理老师,咨询过后对方夸赞她说,她是个共情能力极强、但又很能控制自我的人,虽然可能只是安慰,但宁岁一直记到现在。

所以她很快就没有再哭,只是觉得浑身上下沉甸甸的难受,就抱着双膝发呆。

中间似乎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但是因为没有听到回应,对方沉默片刻,转身离开了。

“……”

后来宁岁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点,将近八点多了。

外面很安静,始终没有人再过来敲门。

宁岁迟疑着推开房门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桌上还热着饭菜,用小伞形状的罩子反扣住,有黄豆海带蒸排骨和小白菜,还有一碗汤面。

宁岁倏忽想起,夏芳卉说过她今晚就要去外地出差。爸爸应该送宁越去上钢琴课了,要在那边陪着。

宁岁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又回到房间。

过了会儿,宁岁才察觉到,她又开始有点回到发呆的状态了。宁岁晃了晃神,直起身,拉开抽屉,看到被她珍重放在中间的小马车。

盯着看了一会儿,宁岁掏出手机,踟蹰着给谢屹忱发消息:【可以打电话吗?】

没过两分钟,屏幕上显示他的来电。

宁岁心里一跳,轻轻清了清嗓子,直到确认她自己是正常的声音,这才接起电话。

谢屹忱刚刚跟爸妈吃完应酬饭局。谢镇麟和邱若蕴还有事要忙,让他自由活动。

他正好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溜达,低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想我了?”

宁岁抿了抿唇,鼻子忽然有点酸。

她嗓音细软,没说什么,乖乖认下:“嗯,想你了。”

那头稍顿一瞬,像是察觉到什么:“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宁岁心里面那点委屈又冒了出来,她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否认道:“……没。”

她顿了顿,尽量平静且自然道:“就是昨晚没睡好,现在好困。”

谢屹忱说:“那就再睡会儿。”

太多太多情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倾诉,宁岁闷声道:“嗯,好。”

那边一时之间没有出声。

须臾后,他问道:“你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

谢屹忱轻笑:“我也刚吃完呢。”

“那就好。”宁岁抿了抿唇,心想还是挂电话吧,“那你先去忙吧,晚点再说。”

谢屹忱气息温缓,片刻道:“好,那你再睡会儿。”

……

宁岁挂了电话,真的倒头又睡下了。

她的头有些痛,中间做了一个梦,但是内容记不清了,就觉得整个梦境有点压抑,闷闷的,像潮热的雨季,她知道是梦但是却醒不过来,感觉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