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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呼吸更困难了, 她习惯地要去追,又生生掐住手心,遏制了她的动摇。

以往每一次闹脾气, 林风致都是这样, 回房间反锁门, 或是跑出家。

逃避,拒绝沟通, 然后就能逼到所有人的让步。

“都不要去找他。”林母不知是和别人说,还是和自己说,“这次不能再让步了。”

说完林母叫上晏鹤清去了花园。

前几天还生机勃勃的绣球花, 今天枯萎到花型都缩小了, 后天, 或许撑不到后天, 它们就会彻底枯萎。

林母怔怔盯着花,仿佛在望着她自己,眼里没有半分光彩, “抱歉,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我完全没有办法面对他。”

晏鹤清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走到花坛蹲下,检查了一会儿绣球花, 回头温声说:“您想要绣球的花期长一点吗?”

林母稍微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恍惚一会儿, 缓缓点头。

晏鹤清找来了一把剪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 他蹲在花坛前面, 很是认真地将所有花枝剪下来, 修剪掉了杆和叶子。

林母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你要把它们做成标本?”

用干花的形式留住它们的美丽。

晏鹤清抬头,落下的残阳光影里,他眼里流动着淡淡的光芒,“不是,只是换个地方让它们继续生长。”

晏鹤清将绣球花放进了花园的水池里。

林母以为是她的心理作用,确实觉得花恢复了一点生机。

她惊诧道:“难道绣球花要种在水里?”

“绣球花是种土里,但它特别吃水,第一茬花期过了,做成鲜切花养在水里,就能延长它的花期。”晏鹤清音色平稳清润,让这烦闷喘不过气的天气都沉静下来,“绣球萼片的生理结构抗病结实,养在水里也不易腐烂。”

林母呆呆望着满池绣球,过一会儿,她转头看着晏鹤清,“你说的不只是花。”

晏鹤清没有否认,“人的生理构造也一样,脆弱又坚强。”他陷进了回忆里,“我母亲来自水乡,身体不是那么好,我记得换季的时候,她总会生一场病,拿重物都困难。”

“发生火灾那天,她晕了还能醒过来,抱着我和弟弟冲出了那场大火。”

晏鹤清放下最后一朵绣球花,目送它渐渐沁入水里,“您会比您想象中坚强。”

林母终于落泪了,她别回头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晏鹤清没有再出声,在旁安静陪着她宣泄完情绪。

林母哭够了,她再次看向晏鹤清,她的感觉更强烈了,这不像一个18的孩子。

也许是他从小见遍了人生百态,尝遍了生活的艰辛,所以造就了他如今钢铁般的坚韧,和冰雪般的通透。

林母忍不住问他,“我现在还能怎么做呢?”

“换个地方静养散心。”晏鹤清示意她看绣球花,池子里,刚才还焉着的花球,此刻在水的浸泡下,又焕发了勃勃生机。“您的病需要换一池水。”

林母愣住了,她没想过这一点,或者说她没考虑过她自己。

晏鹤清不再言语。

水池引的活水,园子安静下来涓涓作响,满池的绣球花随着水纹微微荡漾,美不胜收。

过去很久很久,花园的照明灯亮了,林母眉间的悲愁,渐渐拨开了。

她不知晏鹤清是否另有所指,但她的确醍醐灌顶。

她又何曾不是林风致的土壤,只要她离开了,不管愿不愿意,林风致都只能自己去寻找他的水。

她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你说的没错,我是该好好养养身体了,这病快不能坐飞机了,再不出去走走,以后没机会了。”

晏鹤清知道接下来是他们一家的家庭会议时间,他婉拒了晚饭,告辞离开。

他沿着小道走了没一会儿,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风逸追上他。

两侧的路灯没有照得很明亮,林风逸看晏鹤清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他今天才知道,晏鹤清差点就成他弟弟了。

林风逸难以想象,但此刻家里一团乱麻,他没时间多想,他现在才找到说话机会,郑重感谢晏鹤清,“医生说我妈这次能平安无事,是有人事先做了急救,我知道是你,谢谢。”

晏鹤清不置可否,“多陪陪她吧,她现在需要陪伴。”

林风逸点头,“她想出国静养,我会陪她去。”停顿一秒,还是说,“我知道林风致去了哪儿,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他。”

晏鹤清同样知道,林风致生气了就会藏到同一个地方,等着林风逸去找他。

晏鹤清礼貌颔首,“再见。”

他沿着小道走远了,到小区大门,他却换了方向,穿过左侧小径,走到一个儿童游乐场。

晏鹤清绕过游乐场,去了后面的一个树屋。

这个树屋是林风致和林风逸小时候的秘密基地。

林风致跌跌撞撞跑到树屋里躲着,他视力这段时间大幅度下降,视野模糊一片。

他害怕极了,抱着膝盖抖成一团。

他等了好一会儿,外面终于有了脚步声,随后有人推开了树屋的门。

他赶快抬头,婆娑的泪眼里,只有稀薄的光线。

林风致看不清,只好先出声,“哥……”

声音戛然而止。

他闻到了淡淡的雪松味。

是哥,却不是他以为的林风逸。

连他们的秘密基地,林风逸都告诉了晏鹤清……

林风致大脑嗡嗡响,就在这时,晏鹤清打开了手机灯。

猝然出现的光亮,林风致下意识闭眼避过,一明一暗之间,他脑海忽然闪过破碎的画面。

“宝贝不能玩火!”

身着淡紫色旗袍的女人急忙跑来,从小男孩手里取走打火机。

小男孩鼓着脸不乐意,“哥哥昨天也玩了!”

女人哭笑不得,“那是哥哥帮妈妈点香啊。”

画面又一转,小男孩趴在沙发后面,用打火机点着檀香。

“我也会点!”他嘟囔着。

卧室门打开,一个男人打着哈欠出来,“松松不睡觉在干嘛?”

男人要过来,小男孩赶紧将点了一半的檀香和打火机塞到沙发底,爬起来扑向男人,“我要爸爸抱我睡!”

男人哈哈大笑,抱着小男孩回屋了。

……

林风致不动了,他惊骇地睁开眼,睁大眼想要甩开这些画面。

不是他!

不是他做的……

然后他看到了晏鹤清的脸。

“走开!”林风致极度恐惧,他不断后退,摇着头。

见他异常的恐惧,晏鹤清眼底闪过奇怪,只是很快又平静了,“没人会来找你了。”

林风致瞳孔放大,晏鹤清的脸和小男孩的脸不断相互交错,他心跳奇快,遗忘的记忆一寸寸填满,妈妈,爸爸,晏鹤清,包括他自己……

林风致难以接受,他高度紧张崩溃,只觉晏鹤清的目光犀利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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