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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微捏着两张信笺,看出那字迹和盖印都不是徐冰来的,而属于太上长老,后心发寒。

不知是不是那只“找到千屿”的信蝶走漏风声。太上长老以相似信笺、相同等级的信蝶,默默提醒,他人在哪里,干什么,都在他掌控中。

太上长老是蓬莱上下最强者,若得他重用,不比跟着掌门差;若开罪了他,绝非一件好事。

沈溯微看向树下睡着的少女,她现在睡着,不吵不闹,正是良机,若按平常思路,得此急信,他应当立刻带人回去。他也有这样的能力。

这一路上麻烦磋磨,他不是不恼。

徐千屿经历可怜,但世上的可怜人也不在少数。修道之人,原本七情淡漠,跳脱红尘,不会共情过剩。

沈溯微不动声色,复看向信笺。

他从来只做两种事。

第一种,是与他无干的事情,譬如王端和杜月吟,他置身事外,故能够心念合一,灵台清明,手起刀落,不为情绪所困。但与水家,有款待之恩,赠剑之情,便已经不能算无干了。

第二种,是他认为合情合理的事。

太上长老曾反对寻这少女,此时却一反常态,催促返回。兼之当日零星听到的那句“是为了救芊芊的命才……”,虽不知具体缘由,但不免令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替徐冰来寻回徐千屿,还她一条性命,本是合情。既找到了人,速速返回宗门,亦是合理。

但若是加上了前半句“芊芊病危”,便都不是了。

心念至此,剑气陡然从手指迸发。两张信笺呈现了内容,已开始从上至下蜷曲自燃,若烧到底,寄信人便知信已送达。现下两张信笺还未烧到第一个字,剑气忽而凝成冰雪,自下而上将信笺冻结。

信蝶身上灵力虽然弱,但是有古老的宗门禁制,要逆反并不容易,两股力量急剧对冲,纸笺都颤动起来,最终,仍然叫他冻成了两块冰牌,插在“境”中。

那里茫茫雪地,唯一突兀的颜色,是插在雪里的糖葫芦,还有旁边的月饼木盒,已蒙上了些许落雪,显得既弱小,又孤零零的。

沈溯微扫了一眼那些明显不属于他的东西。

徐千屿直接叫人从灵修态中拽了出来,睁大眼睛,因为沈溯微将木剑放在她手中:“从此之后,剑不离手。”

又将糖葫芦递给她:“现在可以吃了。”

她握住剑柄,将其放在裙上,心跳砰砰地坐了起来。很难相信师兄半夜把她叫醒,就为了叫她立刻吃一个糖葫芦。

她欲言又止,待心情平复下来,闻到甜香味,才发现头昏是因为腹中饥饿,便小口小口地吃起糖葫芦来。

等吃完了,沈溯微领她继续走。

走了一会儿,徐千屿心道:他怎么不背我了呢?

这样又慢下来。

算了,不背便不背罢。想来总背着人也是累的。

徐千屿已经练习引气入体二十天,能将自己的多余的灵力排布得很好,不必师兄帮她调息;对蓬莱的人和事也有所熟知。这一路上,她对沈溯微的气也已撒够了,眼下毫无怨怼,便想是时候回蓬莱了。

但是她作威作福一路,当下变了主意,又不知如何开口,便沉吟道:“这样走着,颇有些累。”

沈溯微目视前方:“那我们走慢些,抑或歇歇。”

“不不,不用。”徐千屿一慌,怀疑师兄被她折磨得自我放弃了。

她仰头找了一找,暗示道,“灵鹤呢?”

沈溯微:“在云层上面。”

这样还是听不懂么?

“若是坐着灵鹤,从此处到蓬莱,大约多久?”

“一息之间。”

徐千屿憋出一句:“……我不信。”

沈溯微:“那你可以把它叫下来,亲自问问它。”

徐千屿怀疑师兄在开她的玩笑,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她要早日回去,便抬起手,沈溯微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其强放了下来,

“你若是没事,不要叫它上下穿行,会耗费灵力。”

徐千屿回头看着他。

可怕。师兄看来确实是自我放弃了。

弄疯师兄,看来是挺容易。只要不断地打破他的计划,过上几天就可以了。

他们又继续走,走路速度很慢。这很折磨。

徐千屿怀疑师兄想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谁说我没事。”她禁不住停下来,抬起下巴道,“沈仙君,你现在去帮我将储物灵囊中的东西都散了。剩下那些衣裙钗环,都是我喜欢的东西,就叫我留着做个念想吧。”

里面还有观娘赠的骑装。

“然后我们就……”就骑鹤回去吧。

沈溯微未等她说完,打断她道:“把那张地图给我。”

“我是说散了。”徐千屿看着他道。一把散在城中,不比分埋更快吗?何况她掩埋了十箱,差不多也够用了。

但见他伸手,只好将地图从袖中掏出递他。

沈溯微接过,并无他言,转个身便不见了。

徐千屿在法阵内走来走去,等了好久,甚是无聊。

抬头往夜空望了望,见天上有芝麻粒大的一个小点,便朝它招了招手。

那小点很快变成了一小片云,灵鹤飞在低空,把长长的颈探向她,似在小心地观察。

徐千屿冲它勾了勾手指。

沈溯微返回时,便见灵鹤乖巧地蹲在地上,头上顶着着一串花环,目视前方,一动都不敢动。

高高的灵鹤背上,以骑马的姿势骑坐一个少女,她以裙带将木剑斜缚于背上,褶裙铺开半面,织金璀璨,露出尖尖一点绣鞋。

她正抚摸着灵鹤的脖颈上的羽毛,口中念念有词:“生我的气吗?谅你也不敢。往后你我还会再见,到时候喂你好吃的,不然便将你的毛拔下来做成鸡毛掸子,知道了吗?”

沈溯微:“……”

徐千屿闻声转过脸,螺髻上红菱飘动,眼中甚是得意狡黠,唇畔含笑,骄矜道:“走吧。”

沈溯微心想,不是之前不愿回去,怎么又偏在此时回心转意。

又想,果然是装的。

她根本就不晕灵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