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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千屿复低头解下自己珍惜佩戴的锦囊:“你看, 我这里还有许多,给你。”

说着将他的手掰开,竟将几日所得, 毫无保留, 往沈溯微手里倒。

沈溯微一惊, 眼看灵石要满溢出去,劝不住她,便探出左手,一只信蝶自掌中翩翩飞出, 拍着翅膀飞至徐千屿面前。徐千屿的眼睛睁大,目光被信蝶吸引来去,一直跟着它落在自己的右肩。

沈溯微趁机接过她手上锦囊, 将掌中灵石全部倒回去。封好袋口, 不动声色给她悬回腰间。

徐千屿回过头来, 发觉两手空空, 一顿:“灵石呢?”

娘阖睫道:“我自收下了。”

徐千屿放下心,感觉心内无比满足, 便冲他灿然一笑,皎如明月生辉。

沈溯微一时没了言语。徐千屿的性子,原也并非不可捉摸,只不过很极致, 只凭四字:“爱憎分明”。

他顿了顿, 方道:“你若缺钱, 记得与师兄师姐或师长说, 灵石自有赚取之法。若非走投无路, 不可使旁门左道。他人之物若想变成你的, 只有他人相赠, 没有求取图谋。”

徐千屿不知听懂没有,点了点头。

白衣美人一叹:“我得走了。”

今日重塑灵池不成,无可奈何,只能等下一次。最快明日。

徐千屿舍不得娘,但也明白留她不住,只是目色有些失落。回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娘坐在竹林下目送她,一动未动。

沈溯微等她关上门,方起身消去幻象,拂衣而去。

但身后传出一声迟疑的:“娘。”

沈溯微身子一僵,转过身便见徐千屿不知何时又跑出了阁子,就站在他数步外的地方,见他回身,便朝他走来。二人之间隔着飘渺白雾,他当即抬起漆黑的眼,轻道:“止步。”

徐千屿真的停下。她并未发现异样,因为她根本没有抬头,只是赧然地看着他的衣摆,有些羞涩道:“娘赠我的衣裳,忘记拿。”

沈溯微心道不好。

那衣裳是他拿两片树叶幻化,为引她塑灵池而已,哪里是真的衣裳。他此行仓促,实际并不知道徐千屿的尺码。

化形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明早起来,岂不要伤心?但她既然当真,专程寻来,沈溯微无法交代,便默不作声以剑气裁叶,在身后变出两件。

徐千屿将衣裳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他在林中站了许久,确认徐千屿没有再开门出来,方离去了。

沈溯微回去后,在案前坐了片刻,想到那少女的表情。

即便是知道徐千屿身量尺寸,他也并不合适以私人身份赠她衣物。想了想,他忽从那堆积的案卷中翻了一翻,找出一卷。

此卷内容是提议给外门和杂役换新的服饰,下附图示。因不是什么要紧事,一直耽搁未复。

沈溯微对着那图示静静地翻了几页,合上。持笔一勾,盖莲花印,批准。

徐千屿翌日醒来,先是一惊。

她以为这是早上,实际已经睡到下午,但身体比之前更加沉重疲倦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被人打了一顿,经脉也堵塞了。她见自己手握的“衣裳”,实际是两片枯叶,便知道自己又夜游了。

夜中所见,不过幻影。

但她没有丢掉,而将叶子随手夹在一本书里。

窗外喧闹,弟子们似乎都在院外聚集讲话。过了一会儿,虞楚进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阁子门:“小姐,我们换新弟子服了,每人两件。你一直没有起来,我,我帮你领来啦。”

她自己已经换上,走上前时,徐千屿便看了个真切。新弟子服仍是素纱白裳,但肩上缀有玉珠飞羽,将她青涩的脸颊衬出许多活泼灵气。

据说弟子服早有争议。有几个长老觉得太花哨,影响练功。但弟子们很喜欢,少年人大都爱俏。徐千屿将柔软衣袍抖展开,挑剔地看了半天,点点头,也觉得比旧的好看些。虞楚转了个圈,羽毛尖儿摇晃,笑道:“好漂亮。像仙鹤羽衣。”

待虞楚一走,徐千屿也换上试试,在镜前照了照,很是满意,嘴角一勾:“娘待我真好。”

系统:“你清醒一点,这是你们发的校服……”

徐千屿置若罔闻,还不忘反复地搭配她的腰带、手环、耳铛:“它怎么早不发,晚不发,偏这个时候发?我不管,这就是我娘送我的。”

系统小心翼翼道:“那个,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徐千屿表情一顿。

糟糕,生辰——

谢妄真闭目,在黑暗中不断下坠。

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承受四肢百骸撕裂的疼痛。待那扑在脸上的茉莉香气淡得几乎闻不到了,他焦躁起来,方意识到:他从未感觉到一天的时间如此漫长,原是因为自己在等待。

小姐大约是忘了,有什么可期待的?

她这个人可以随口应答,实际并不上心。因为她被宠坏了,即便是犯了错,也没有人能真的责怪她。他原本不该抱有期待。

袖口内,谢妄真将手指攥得发白。冷汗濡湿了眼睫,他感到了一种漠然的恨意。

然而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影跑了进来:“师叔。”

开门的瞬间燥热和喧哗涌入,仿若带来一线生机,将濒死的人冲刷上岸。

“我迟了。”徐千屿搁下伞走进。

外面夏夜疾风骤雨。徐千屿衣衫因而裹挟着热风与雨气。

小姐点起灯烛,嘴里说着话,念叨着领了新的弟子服云云。

屋里亮起来。她穿着确与从前不同,那肩上钉有羽绒花,动作间细小的白绒摇摆。

灯下看人,要比寻常添些颜色。

谢妄真发现小姐出落了些。她剪灯芯时颇为专注,不记得蹙眉,眉眼间浅薄戾气便散去,侧面看来,有一股纯洁的稚气,如桂宫仙子,不可沾染半分。

却叫魔更加觊觎。

徐千屿把凳子勾了过来,一扭头便与谢妄真深不见底的瞳孔对视。

徐千屿给他喂了花露,他今日有些喝不下去,冷汗密布,脸色也格外苍白:“师叔,你好些了吗?”

少年垂下长睫:“好些。”

隔了一会儿,见她还坐着,心内生出一股奇怪的滋味,又问:“你还不走?”

徐千屿奇道:“今日不是你生辰吗?”

她掏出几锭金,错落地摆在桌上:“此处什么也没有,你也别嫌简陋。按我们南陵习俗,先搭一座长命桥。”

谢妄真忽而想起初次见小姐的时候,她亦冲他丢过一锭金,和此时情态,大不相同。像做梦一般。

徐千屿又点了上一根“满天星”,是烟火。仙宗喜静,没炮,只有这种安静无声的烟火。她挑了半天,就这个点起来还算过得去,光芒璀璨,很是抓眼。

谢妄真觉察火星,一顿,侧眼:“你不怕,烧到我的床。”

忽而心中嗡鸣起来。

——别让这炉子过来。

——小心烧到你的床,你又爬不起来。

少女的声音娇蛮,又有些熟悉。谢妄真一时迷惘,这又是徐千屿何年何月对他说的话,还是他太痛了,对小姐产生的幻觉?

“不会的。”徐千屿伸手护了一下四溅的火星,小心地转过身来。

谢妄真先看见小姐白皙的手,再向上看见不断坠落那双手上的火星。

徐千屿自己喜欢烟火。自入蓬莱以来,她好久没放炮了,正好借此机会过一过瘾,就没顾上去看师叔的反应,光顾着盯火花看,嘴角翘起。

谢妄真便在火花四溅中,看向她专注的眼睛。小姐的眼睛本就明亮,在此绚烂火光中,更如泼洒金玉,有一种令人震撼的美丽。

烟火棒很快烧到底,徐千屿便对上谢妄真的视线。

火花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使之染上细碎金光,黝黑而含情。少年红唇翘起,皮肤如玉,隔着璀璨星火,他分明是望着她笑。那笑于散漫中,竟透出了一丝温情。

徐千屿唇边笑意却忽然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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