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妖域夺魄(十二)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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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僵沉着脸不说话,有些难过。她自知人缘不好,但没想到同门之谊这般淡薄。刚才苏鸣玉说她在此了,她的两名天山同门,也不愿来找她。
徐千屿扫她一眼,道:“这有何妨,我们也去找找有灵气之地,驻扎下来再做打算。”
说走就走,她想起师兄留下那张纸上标注好的位置,并不担忧。但拿出那张纸之前,她又想起纸上注明,让她注意云初。
她知道云初的师父易长老是太上长老的下属,常年为太上长老炼丹,而老王八和徐冰来之间隐隐对抗,却不知道云初本人是什么意思,可以试他几下。
“云初。”她转过来道,“你可以开天目,判断一下灵气之源的位置吗?”
动用法术,需要耗费灵气。云初的眼睛扫过她的面庞,顿了顿,隐忍道:“好。”
额上天目随即打开,云初双目微闭,观天地气象,指了一个位置。
和师兄图上位置一致,倒是没有藏私,也印证那张图纸上的信息精准。
徐千屿没有说话,自芥子金珠内取了一张聚灵符,递给云初。
苏鸣玉在安慰垂着头的涂僵。林殊月则缀在队尾,有些心事。
她自袖中一拈,那只灵蝶完好无损。
她回想起游吟铁青着脸将灵蝶摔给她的场景,还有那少年挽起的袖子、手臂上清晰可见的桃花留痕。那没说出口的解释,是想解释他其实没有道侣吗?
可能是她真的误会了,那天夜黑风高的,或许没看清。
刚才木牌中同散落妖域的天山弟子对话,她倾耳听了,没有听到游吟的声音。若是任务顺利,从此两不相见,她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偏偏是被冲散了,生死不知。不知为何,她心里沉甸甸的,产生了一种愧疚的情绪。
纵然知道不大可能有用,林殊月斟酌半晌,写了一句话:“你还活着吗?”
她伸手放飞灵蝶,心内怅然,不知它会飞往何处。
*
游吟跪在残破的战船上,空中有灵蝶飞至眼前,他下意识一接,看见上面字迹的瞬间,便是一怔。
他厌恶林殊月,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可眼看着她掉进海中没了影子,这种尖锐的厌恶在生死面前,似乎被冲淡了。
眼下看到这几个字,不知为何,他嗓内发涩,竟吐了口气。
但知道对方性命无虞之后,其他晦暗的情绪又卷土重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呢?又在勾引他?她是不是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封?这女人当真不知廉耻,生死存亡的时刻,还不忘勾搭男修。
游吟:“呦,你还活着啊?”
一发出去他便后悔了,觉得回信有些恶毒。万一她受伤了,是在求援呢?
若不是,他想林殊月不会再回复他了。
就这样吧,知道她活着就行了。本是孽缘,以后两人大抵不会再相见了。
游吟复杂地抬眼。沈溯微坐在前面,云裳铺陈,绾起的乌发顺着挺直的脊背散在甲板上,在阳光下闪出华美的光泽,他身旁放置一把银叶般的剑,剑上布满寒光。
另外几名修士不安,反复踏上甲板,看船行至何处,沈溯微的背影却极为安静,像一名从容赴死的杀手,静得有些漠然。
方才游吟亲眼看见他把自己宗门的人全部推进海中,跟着掉下去的还有不少其他弟子。混乱中,游吟拉住快要掉下去的室友木秀,口中道:“我拉你上来。”
木秀哽咽:“太好了,清荷还在宗门内等我。”
下一刻,沈溯微便一剑戳至二人相互牵着的手,木秀大叫一声掉进漩涡内。游吟目眦尽裂,拔剑以对,沈溯微冷然瞧他一眼,道:“你也想下去?”
游吟道:“我当然不想!”
沈溯微没再理他。游吟在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看到林殊月的信息,游吟愈加确定,那漩涡恐怕是什么法阵,下面另有机缘。他心内宽慰,至少同门木秀暂且活着。
那上面呢?船上的人会如何?
阳光炽烈地照在翻滚的金浪上,沈溯微看着海,静静摩挲着手中的通讯木牌。
徐冰来给他的指令,就是要诛杀妖域主人孚绍。
孚绍从前虽自称“妖域主人”,但还是修士的身份,与仙宗之间尚有三分礼节。此次孚绍却有入魇征兆。一旦魔化失控,他和手下百名伥鬼对仙宗和人间发动攻击,便是巨大的威胁。
要趁其失控之前,将他杀了。
妖域的危险,他再清楚不过。因为前世,他也领过这个任务。当日赴妖域的弟子,折在那里的有十分之九,他便是那十分之一。他的“境”也在此战中碎裂。
当时孚绍以海上水汽,捏造了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假妖域,如猛兽藏匿于树丛,张开血盆大口,静静等待猎物送入口中。战船开赴其间,惨遭攻击。
反倒是中间因船行颠簸坠海的弟子大都活了下来。
那个致使战船翻覆的海上漩涡,后来被证明是龙人族的大能画下的传送阵,目的是阻拦奔赴妖域的弟子进入陷阱。
他给徐千屿的注明,也是参照前世记忆中幸存弟子的描述所画。
不过,世事有变动,用前世细节照应当世,并不稳妥。他决然将徐千屿和其他人推进漩涡,另有一个理由。
那便是他在拉住徐千屿的一瞬间,在漩涡内,看到了日后无真来相救众人的场景。
不知道孚菱纱的神目是真是假,他能偶见未来却是真。
这是他自判官、复苏、无限之境之后的觉醒第四个神通,铭文为一只被云雾遮挡的眼睛,他猜测,这大约是看到未来之意。
与此同时,一部分前世记忆又涌入脑海中。原来他前世也同样觉醒过这个神通。
在回忆中,师尊另收了一个小徒弟,竟是陆呦。师尊牵着陆呦的手,当着数百弟子的面与徐千屿对峙,呵斥她不该动私刑,将没有灵根的陆呦关进戒律堂内,致使小师妹受伤。
陆呦拉着师尊的衣角说:“没关系的。”
沈溯微便是在此时觉醒这枚铭文。
陆呦脸色苍白,将晕未晕,他在天幕之上,看到气运也随她的摇晃,流转变动,还看到了徐千屿在雪中奄奄一息的垂死之相,心中一震,飞身过去,接住陆呦。
气运流转停滞,那些幻像迅速消失。
直至护法结束,陆呦顺利生出灵根,他仍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抬头时,他看到徐千屿立在人群中遥遥看着他。
她神色倔强,两只眼睛亮得似两丸黑水银,见他抱着陆呦,她眼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她垂下了眼,眼睫盖住了神情,但嘴唇抿着,一言不发。
他那时心如冰雪映道,目光从她面上滑过,不知为何,胸口一阵枝枝蔓蔓的疼。
……
直到此刻,沈溯微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痛楚。他在境中看着从徐千屿芥子金珠内取出来的一堆发梳、耳珰、漂亮衣裙,将其拢了拢。
也不知出来冒险,怎么还带这些东西。
他将蝴蝶发梳握在手中,似乎又感受到她从背后小心翼翼贴上来的那一抱。闭上眼,心内却想,他是否不该与徐千屿分开。
说来奇怪,他以前从来不在战斗前想这些。
对他来说,师妹安全便是最好的,他为别人考量,只看结果,从不在乎对方如何作想。
这并非一个好兆头。有了犹豫徘徊,便是有了挂碍。
游吟突然道:“前方有东西了!”
楚临风颇为好斗,蓝发被风吹动,显得极为兴奋:“来啊!杀他!”
沈溯微睁开眼,目色明亮,凝神看着前方。
战船徐徐飘进迎面的一团厚重的水雾,仿佛进入了另一个色彩不同的凡世:残损如半个野兽尸体的战船,变成一叶尖尖的扁舟,漂进平静的湖面。
涟漪荡开,推挤一湖花瓣。
四面低矮的丘壑起伏,山上有成排的单层房屋,房前有桃花树,皆隐于缥缈雾中,似真似幻,似水墨丹青。空气含香,远处飘来若有似无的羌寨的铃歌声。
曲折的山径之上,树丛哗啦作响。有个未束发、七八岁的男童,神色阴冷,低头走走跑跑,追逐着一枚皮毛鞠样的球。
游吟声音都放轻了许多:“这,这是妖域?”
沈溯微拿起剑:“都是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