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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微想了想,做了抉择:“我想回去。”

他伸出手,徐千屿搂着他的脖子,跳进他怀里。

*

离开水家那日,水微微没有出现。观娘又指挥家丁,将大小箱奁装得满满当当。

徐千屿有些不好意思地拦她:“不要装那么多,给家里留一些啊,上次的金银还没花完。”

观娘不为所动:“给小姐装好了!”又笑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家里给你的嫁妆。既然是嫁妆,自然要多些。”又附耳道,“还有一件嫁衣,那是你很小时候,你外祖父就着人做的,没有给你看,他也舍不得。”

徐千屿看向水如山,发现外祖父也在看她。

她回来这些日子,水如山喜悦中带着隐忧,虽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却不许她久留,总是催她快些回蓬莱,催得她都烦了,他也只是淡淡道:“修道之人,莫恋凡尘,记挂在心里就行了。”

徐千屿知道他是怕影响她的道途,亦知道若不是洛水之故,她是不得回这一趟家的。

水如山看了她很久,莞尔道:“还是那句话,刚则易折,你去了自由自在地生活,做些想做的事。咱家人待人赤诚,日后做仙君,也别忘初心。”

徐千屿脑海中闪过太上长老年轻时斩妖除魔的样子,肃然道:“记住了。”

水如山点点头,又引两人到祖宗牌位前,跪下上香。

徐千屿“哦”了一声,直挺挺地跪了,沈溯微却犹豫一下。他知道此举代表水家承认他做女婿:“我还没有给千屿准备聘礼。”

“聘礼?”水如山严肃道,“你已给了。”

他指了指墙。墙上原本挂木剑的地方,悬着沈溯微曾经的本命剑“袖中摇光”,木剑则背在徐千屿背上,已与她密不可分。

徐千屿与沈溯微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亮光,观娘和水如山都笑了。

夏日蝉躁而林静,徐千屿拿着徐冰来的玉尺,返回蓬莱。

蓬莱之内,徐见素烦得发疯。

徐芊芊救回来之后,便不吃不喝地看着窗外,觉得是自己不自量力,害了父亲,连累了他人。她的生机一日日流逝,徐抱朴给她喂药都喂不进去。

蓬莱之外,其余三个仙宗急于前往神树拼天梯,催着蓬莱交出最后一块,但鬼知道最后一块在哪里。

内里,易长老封闭术法宫已经十天有余,眼见着渡劫无望了,那些弟子和生死未卜的太上长老却都没出来,形成对峙局面。诸位长老意见不一,芳铮红着脸挽着袖子,一定要将自己的爱徒虞楚救出来。

其他人却觉得,易长老依仗整个蓬莱的灵气漩涡,若强行破阵,鱼死网破,必是一场大战,最好是再等等。

法阵中,易长老面色发黑,亦撑到强弩之末。因尹湘君兄妹作祟,太上长老渡劫的两道雷将他劈回炼气期,原以为大势已去,谁知紧随其后的雷,又将其拔回半步化神境界,周身沐浴金光。

那时尹湘君和洛水已死,世上再无限制周衍的人,令其修为迅速增长。易长老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阵中那枚金蝉上,不惜以法阵罩住术法宫内的弟子。

既然他们将魔物放走了,便借由他们的力量来补充大阵。

只要太上长老能顺利升阶,他今日失去的,以后都会补回来。就算是背上人命,日后也能洗清——过往多次便是如此。

偏在这时,徐冰来气运消散。先前陆呦溃散,另一个世外之人也回去了,大阵之力层层削减,到此时,终于稀薄到抵御不住第四道雷,一雷劈下,太上长老摇摇晃晃站起身,身上竟然滋生出焦黑的魔气。

易长老见势大惊,忙启出阵心的灵石钥匙,想用灵气浇灭魔气。这枚钥匙存放在金珠内,旁人都不知其妙处。蓬莱的大阵之所以灵气源源不断,正因它和存放冰匙的神树在地脉相连,因此可以借用冰匙散发出的灵气。

自他无意中发现此事,便刻下一个聚灵阵,做成钥匙的形状,神不知鬼不觉地镶嵌在大阵中,以便窃取神树的力量。

此时,他孤注一掷,想调来神树的力量,手上的钥匙却毫无反应。易长老难以置信地望着手中之物,那把裹着聚灵阵钥匙的金珠,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一枚普通的芥子金珠。

他立刻回忆起他曾在这里见过“陆呦”,想来就是在那时,有人悄悄拿走了钥匙,想必是云初、云岚这两个蛀虫将外人放进来,相互配合盗走钥匙。

易长老勃然大怒,摔碎芥子金珠,将云初师兄弟掀翻在地。

云初拂尘折断,吐出一口血,阮竹清将他扶起,焦急道:“小楚,怎样了?”

虞楚正用随身带着的炼器炉炼器,旁边围着不少弟子。易长老精于阵法,此阵不断地吸收着他们灵池内的灵气。他们手上凡兵无法破阵,便都投入炉膛内,希望虞楚炼出些高阶法器,能将阵法破开。

虞楚神色萎靡地地控火,连扇子上的修罗之眼都半阖着眼,快要昏厥的样子:“灵气不够,我快没有火了。”

“啊?这不行啊。”

这此时,一团极亮的火光如金乌,拍翅入炉膛内,登时火光大盛,蹿成赤霞之色。

只听“嘣”的一声,炼器炉就像天女散花一般,喷出了一堆金器。虞楚吓得一抖,其余弟子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纷纷捡起趁手的便砍。

“这就是书上写的神火……”虞楚感慨地望着炉膛内跃动的火焰,随后在人群之后,看到捧着炽热火焰的少女,也正含笑望向她。

“千屿!”徐千屿收起鞭子,虞楚已经扑过来抱住她。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混乱却暂未止息。太上长老飞出大阵,他的白发散乱,在空中乱飘,双目赤红,显得极为焦躁。渡劫失败竟激出他身上魔气,令他短暂失去神智,只能嗅闻到身边青春的气息,垂涎三尺。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些年轻的生命纳为己用,早日飞升,于是他抓起了叶灵,女修发出尖叫。

只听“嗤”的一声,他低头,身上绽开一条血口,冰霜制成的绳索在他身上蔓延,叶灵逃得一命。

太上长老充满戾气地转头,额心蛇信一般的轻红剑飞射出去,转眼间弟子们都四散奔逃。

嘈杂中有人轻道:“判斩。”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轻红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折回了他的额心,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太上长老双目瞪圆,额心钉着一把绯色的小剑,片刻后,鲜红的血顺着他的额头蜿蜒而下。这条他豢养的毒蛇,好似突然不认识他了一般,反咬他一口。

不出瞬间,它已游走了他的全身。只见他痉挛起来,皮肤上出现一道叠一道的红线,脖颈、脸上,甚至瞳孔内都有红线。他双手捂着脸,口中发出非人的叫声。

太上长老倒地时,见人群当中玉冠雪裳的沈溯微立着,他的右肩之上漂浮着一朵绯红的莲花,花瓣飘摇着,似对他俯首帖耳。

那派去杀人的轻红剑的剑灵,竟被沈溯微吞噬,成了他的一部分。

太上长老指着他,道:“你……魔……”

剧痛令他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他的唇角痉挛起来,眼珠也流出鲜血。

轰然倒地时,却是雷劫下来时,不知是谁的质问:“周衍,你也曾除魔卫道,是什么时候,忘却初心?”

沈溯微望向人群中的徐千屿,她一手捂着虞楚的眼睛,安抚地看过来。

太上长老死了,那把轻红剑亦如僵死之蛇,啪嗒掉在旁边。

沈溯微面无表情地将轻红剑的剑灵拽下来,不顾它的惨叫,将它捏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