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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宴的袍角被风卷起, 地上零落的粉白色花瓣滚动, 院子里齐齐跪着四个人,一个女孩子, 站成了一根僵硬的柱子,不安地绞着双手。

这是荆月头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他立在风中, 像一杆不动的旗, 没甚表情地低头注视着地上的人, 覆下的睫毛之下是苍白的脸。

他一丝不笑, 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是一座刻像, 是一尊邪神, 绝对不是一个丈夫。

俞西风的背压得很低,几乎趴在地上, 背上的剑柄高高地翘起。

得到讯息后,他追了轿,但隔得太远,终究是被挡在一墙之外。

明宴开口了:“你跑哪里去了?”

“大人, ”荆月颤抖着声音,“他,他是同我……”

明宴眼角凌厉地扫来:“问你了?”

荆月噤了声。

西风说:“属下错了, 请大人责罚。”

东风说:“他们里应外合, 同时作难,我没、没反应过来,早知那姓宋的带着家丁撒泼我就应该发现不对……”

明宴静静听着,又似乎没在听:“我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南风眼眶发赤, 拳头紧紧握着:“大人,那宫里来的嬷嬷一口一个反名扣在您头上……”

“我是不是说‘看好夫人’?”明宴骤然爆发,一脚一个踹在肩上,四个少年被蹬了个仰翻,荆月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明宴沉着脸,“啪”地抖了抖衣襟,径自进了屋,不消时出来,已换上一身猩红,簪冠亮得刺目。

南风扶着肩膀爬起来,“大人可是要入宫?”

明宴侧头看他一眼,那眼神让人触之生寒:“苏倾白伺候你们这些年。”

东风北风都膝行过来,北风说:“大人,带我一起去吧,我们去把倾姐接回来。”

明宴淡道:“滚开。”他走到俞西风面前,越过他颤抖瘦削的肩膀,握住剑柄,“刷”地抽出了那把剑。

剑身出了鞘,滚下一溜寒光,剑尖儿上凝成一个刺目的光点。

四人慌忙扑到他脚下,明宴持着剑转身,剑尖虚虚扫过他们的脸:“没时间和你们纠缠。”

明宴提着剑走了。

南宫一共四道门,正东的安阳门,一向出入达官贵人的舆辇,两侧侍卫最会认人,最懂眼色。

远远见了大司空下马,交换一下眼神,纷纷跑过来,跪成了一道人墙。为首的那个,目光落在他手持的那柄长剑上,抱拳行礼:“不可持锐器进宫。”

往常俞西风进出宫墙自若,他性情暴躁,削铁如泥,与明宴是一对大小阎王,日日背着剑进宫,也无人敢拦。

但今次是不一样的,安阳门口从四个侍卫变作了八个,个个身披铁甲,筑成一道铜墙铁壁。

明宴低头瞥了一眼剑,皮笑肉不笑:“这也可称之为锐器。”

“请大司空勿要为难我们。”

“不为难。”他把剑尖抬起来,托在手心轻轻一拍,竟笑了一声,“告诉陛下,臣给他献刀来了。”

汗流似的水,从冒着白烟的坚冰上蜿蜒而下,“滴答”“滴答”落在青铜鼎底,砸出闷重的回声。

燕成堇站着,看着跪在长绒毛地毯上的影子。衣襟两肩绣了萧萧竹叶,团簇着装点着白皙的肩胛。

原来脱掉官袍的苏倾是这样的,淡青色穿在她身上,柔得像一缕烟雾。

喉咙一阵发痒,他咳了两声,嗽声中拉出肺中“嘶嘶”的嗡鸣,他愈加用力地咳,震得内脏发痛。

室内除了坚冰散发出的冷气,还有浓郁的安神香,闻多了有些反胃。

“玩够了么?”他用拳抵着唇,声音发闷。

苏倾默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团扇,扇面搁在她裙摆上,绣的是牡丹花。

她脸色淡淡的,近乎木然的松弛,好像丢了魂,不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的惧怕,也不再忧虑什么。

他伸手去拿她膝上的扇子,她这才忽然有了反应,手一收,小孩抢夺玩具似的攥紧了,一双眼睛里有了锋:“陛下。”

“你还知道孤是陛下。”燕成堇惨笑一声,贴近她的脸。

苏倾脸上的脂粉味极淡,闻着就像清晨里盛着露水的花朵,他贪婪地嗅着那气味,切齿道,“一走十余天,你把孤当什么了?”

苏倾瞥着他,瞥见他额角绽放了蜘蛛网一样的青筋,好像是让人用彩墨画这张苍白阴柔的脸上似的。

燕成堇头一次瞧见她不敛眸光地打量他,仿佛在观赏一件不会动的物件,心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毛。

苏倾在他面前一向很紧张,藏着那点小小心思,敬畏着,揣测着,那样至少还是在他身上花了心血的。

可就像煮蚌似的,煮熟了,蚌死了,壳儿也就敞开了,死物就是这样破罐破摔的。

他坐回塌上,披了两层衣裳,仍然觉得阴冷。也许她是被他吓着了。

他努力戴上平静的假面:“十日后就要帝后大婚,还是上些心吧。”

苏倾瞧了他一眼,这一眼里的不解,令他感到不妙,她双手平举,挂下宽袖来行了一拜礼,浓密的睫毛垂着:“臣不能与陛下成婚。”

他脑中“嗡”地一下,紧咬后齿,咬得腮帮子发酸,喝止从喉咙里滚出来:“怎么?你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吗?”

苏倾细软的声音还在继续着:“臣已嫁给大司空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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