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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爷应了一声,说道:“过了年走的时候,别忘了把那个小本本给他带上。

“我听徐支书说,一个月能领好几块钱呢。”

“好……”钱亦文一边答应着,一边拨弄着纸灰。

也不知大爷现在正经历着什么……

往回走的时候,二大爷和四叔抢着走到了他的前边。

相互搭配着,给钱亦文踏出了一串儿大脚窝子……

……

山丁树下,钱亦文又开始往出倒鞋里的雪。

在体温的鼓动下,雪已经化了,成了小冰块儿,沾满了袜子和鞋帮子。

二大爷从屋里拿出一双大棉鞋来,扔在他脚下:“别受那份洋罪了。”

手工棉鞋,样子不好看,但很暖和……

钱亦文嘿嘿一笑,光脚挤进了二大爷的新棉鞋里。

还是二大娘自己做的鞋好,暖和!

钱亦文正在树下欣赏着二大娘做的大棉鞋,头顶突然掉落的一团雪,刚好砸进了脖梗子里。

抬头望去,山丁树顶上一串串的小红果子,正随风招摇……

咽了口酸水,钱亦文转身找来梯子,爬上了山丁树。

“多大岁数了,还上树扒墙的……”二大爷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转身回屋了。

“媳妇儿……”钱亦文站在树上叫道,“把儿子叫出来。”

英子刚一开门,见钱亦文在树上,吓得赶紧关门。

只是,钱多的走位,哪是他妈的防守能制得住的?

二大爷拿着盆子出来,嘟囔了一句:“这是地下玩儿够了,要往天上淘了……”

四叔一边控制着想往梯子上爬的钱多,一边说道:“人家是角儿,他要玩,咱就陪着吧……”

回到屋里,纪兰凤一边焐着钱多通红的小手,一边骂着儿子:“真能糟践孩子,瞅这小爪儿,冻冰凉。”

一边说,一边拽着一双小手,送进了自己的棉袄里。

看着被冰得一激灵一激灵的老妈,钱亦文把钱多的手硬拽了出来。

“妈,孩子打小就得皮实点!

“你把他养成小鲜肉儿,到时候我指着谁养老去?”

“小鲜肉儿?”老太太嘟囔了一句,“小鲜肉儿是他妈什么玩意儿?”

钱亦文刚要说话,感觉后腰被啥东西给顶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四婶。

正端着一摞盖帘子,不是好眼睛看着他:“你要是想帮忙,你就伸个手儿……

“帮不了忙,就往一边儿滚滚!”

纪兰凤嘟囔着:“可不是咋的,净跟着搅混……

“再一会儿揭不出来,这豆包都粘帘子了。”

<粘帘子:在东北,这话绝不仅仅意味着豆包和帘子粘合在了一起,更有“这事儿要坏”、“完犊子啦”……等含义>

连番被嫌弃后,钱亦文有点郁闷了……

我怎么还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了呢?

算了,看来锅台边不是他的主场……

识时务者,远离锅台。

“走,爸领你溜儿溜儿去……”

钱多一听要出去,当即扔了手里的山丁子就扑了过来。

别小看那蔫巴的,蒸发了水分,剩下的全是灵魂……

看着爷俩向外走,纪兰凤从雾气中探出头来。

和英子嘀咕了一句:“这孩子要是让他带几天,那还不得淘得没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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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抿嘴一笑,心想:小小子,淘点儿好。

最好,淘成他爸那样儿,才招人稀罕……

钱亦文的肩头扛着钱多,来到了大队部。

这里有三合堡唯一能和外界沟通联络的工具。

回来这两天,他有点惦记着王秉春了,想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徐支书见了钱亦文,热情打着招呼:“哟,钱小子来了!

“快过来坐,喝点热水。”

徐支书一边给钱亦文倒水,一边在心里想,这是怕我不办事儿啊!

昨天刚说完种药材的事儿,今天就盯上来了。

可是,闲聊了一会,钱亦文却压根儿就没往那上提。

钱亦文问道:“徐叔,咱这电话,长途能打吧?”

徐支书看了一眼那个摇把子电话,自嘲一笑:“能!但得看你运气咋样了。”

“徐叔,打个电话,跟运气有啥关系?”钱亦文笑问。

徐支书说道:“话务局那儿能不能给你接通,是第一个坎儿;

“接通了能不能听着声儿,是第二个坎儿;

“听着声儿了,你能不能坚持说完,是第三个坎儿……”

钱亦文听了,不免好笑。

这怎么打个电话,比取经还难?

眼下,都1986年了,再过几年,程控电话和BP机都出来了。

三合堡,还在用着这么原始的通讯工具……

在徐支书的指导下,接了几回,终于接通了。

但正如徐支书所说的,这电话打的,差点没把电话两头的人累死。

钱亦文:“姐夫!能听清吗?”

王秉春:“马……虎……”

钱亦文:“那我快点说……”

终于算是听老王说已经把厂房租好了,电话那头,老王的气息渐渐微弱。

钱亦文知道,这八成是快了……

赶忙问起关键性问题:“姐夫,一共花多少钱?”

老王喊道:“多少间不知道,反正是一千多平方米……”

钱亦文又提了一个声调:“我问你花多少钱租的?”

“多少个屋?没有间壁墙,就一个筒子屋……”

“你这是啥耳朵呀?你大爷的!”钱亦文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大爷的!你大……”

老王总算是听到了一句最关键的,就断线了……

放下电话,钱亦文简直是哭笑不得。

“徐叔,打个电话,一直都这么费劲吗?”

徐支书说道:“往镇上打,不这样……”

告别了徐支书,钱亦文懊恼之余,突然想到——

这,不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吗?

想找,你都找不着我……

看样子,还得去一趟吉春。

回到家里,包豆包的进程还在继续着。

一团雾气中,钱亦文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如儿时一样,钱亦文喊出了一嗓子:“妈,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呀……”

这句当妈的听不着不行,听见了却又烦得更不行的话,立时得到了回应:“外头有冻豆包子,啃去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走出屋外,摸起两个冻豆包子,啃了起来。

想听的,就是老妈这句话……

儿时,打半天的尜儿,饿了就跑回来,也是这样——

小时候,看男孩子们玩过这东西,早不记得规则了。依稀有点印象,是打出那个两头尖之前,要说一句“要几丈”

“妈,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呀……”

“外头有冻豆包子,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