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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件事, 织儿很执着,甚至比司滢本人还要积极。

她喃喃说:“方才那事,郎君如果半分不顾姑娘,我一个丫鬟, 发落就发落了, 哪管那么多?可他容我放肆, 明显是顾着姑娘,才没有即刻发作。”

司滢觉得太牵强:“表兄虽然严厉,但近来平和许多, 不会动不动发落人的。”

“是啊,怎么突然变好了呢?”织儿顺势接话, 且自问自答:“这叫放下身段,为的什么?肯定是对姑娘动了心啊!”

动什么心?司滢捡起抓铃,收拾起元元的玩具来。

凡事得有因, 要真按织儿说的, 谢菩萨喜欢她,那是怎么来的呢?

难不成是因为她多次试图冒渎他, 的确也得过手,所以他由愤怒转娇羞,才对她产生别样的倾慕?

那他心仪的,是她最丢脸,最无赖的那面?

按这样想,到底是她有毛病,还是他不正常?

不过,谢菩萨刚才那别别扭扭的模样, 真是怎么想怎么好笑, 跟他以往的深沉太有出入。

散在桌上的玩具一件件归了箱器里头, 主仆二人往蕉月苑回转。

织儿还在叹:“其实刚才……我以为郎君跟姑娘表明心意,姑娘不愿意,他就恶人行径恐吓您,想强取豪夺使横的,才把您给吓哭了。”

司滢嘴角一抽:“大白天的夺什么夺,越说越不像话。”

不过回想那幅呆相,眼睛鼓得老大,连呼吸也顿住,直挺挺活像僵尸。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他要流哈喇子了,可见男人都一个臭德行。

织儿犹不死心,敲缸沿问:“对郎君,姑娘怎么想的?”

“我觉得不大可能。”司滢捵了捵衣角,实话实说。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不到,他为什么要喜欢我。”

织儿撑了撑眼:“姑娘想歪了吧,喜欢就喜欢呗,郎君还能是图姑娘什么?”

司滢噎了下。确实,她浑身上下有什么不是他给的?他……能图她什么?

织儿开始长吁短叹:“郎君不是肤浅的人,肯定不是对您的相貌身段动心,不然出来那会儿,直接就给您接房里伺候去了,哪用绕这么大弯子,又是认表亲,又是给介绍夫家……”

哩哩啰啰一长串,织儿果断地跺了下脚:“我直说了吧,郎君喜欢姑娘,肯定是贪您这个人。这叫日久生情,越瞧您越觉得稀罕,觉得顺眼,想跟您在一块儿!”

“盯着路,别激动。”司滢看得好笑。

正好穿过花圃,有只粉蛾子朝人面门扑过来,她拿扇子挡了一下。

看那举止,八成是对织儿的猜想过耳不入心。

要问她在想什么,左不过觉得自己这丫头从揣想到妄想,尽瞎琢磨。

听这份急切,恨不能明天就改口,喊谢菩萨作姑爷。

再看织儿呢,简直哭笑不得,认为自家姑娘这脑子里,总有道弯拧不过来。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本来也是傍人门户,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郎君先头又造了一幅等闲莫近的姿态。虽说改得快,但最开始的态度铜墙似地矗在那里,要想让姑娘相信他的爱慕,恐怕不容易。

所以说来说去,也是自己造的孽。

但不能就这么不理会,于是点拔道:“姑娘,咱要想,也该想郎君是几时喜欢上您的,您觉着呢?”

日头刺眼,司滢觉得这丫头八成是没睡饱,犯迷糊了。不然怎么一个劲钻牛角尖,愣要说谢菩萨喜欢她?

明明他前些时日着急得很,见她和丁将军没了可能,就立马过来催她另找……

走到荫处,踩过梅花门,司滢忽然停住。

如果织儿猜的是对的,那上回在廊子里头,难不成……他是在暗示她,在毛遂自荐?

所以,不是他越来越怪,是她猪油蒙了窍,死脑筋一根,从没能领会到?

这么想着,突然打了个哆嗦。

而此时的陶生居,谢枝山刚从湢室里出来。

一路走,一路系着领下最后那颗纽子。

自己孩子都没尿过,先给个同辈尿了一身,像什么话?

不过丢脸归丢脸,但她憋笑的模样极生动,笑起来也很好看。

当然,如果不是嘲笑他的话,他会愿意留在那里一直看。

她很……足,是他的福气,更令他神往。

纽子扣正,谢枝山口干舌燥,掉入好一阵的回想与幻想。

想得多了,差点没齁死。

时川进来添茶,顺便带来一封拜帖:“郎君,是齐大人的。”

齐大人,便是原吴州总兵,前些日子无罪释放的,丁淳那位恩师。

没想到丁淳所言为真,这位堂堂总兵,竟然真要来造访他。

见谢枝山垂眼,时川琢磨着问:“听说西宁侯爷几次登门,齐大人却都以病体相拒,可这回却要来见郎君,不知是怎么个想头?”

谢枝山嘴角微微一捺,声音有些漠然:“将死一回的人,总是格外惜命。这位总兵原就不爱掺和朋党,是西宁侯不足意,却又不知自己在异想天开罢了。”

圣躬虽欠安,天子却已不是初初即位的病弱少帝,像侯府这样的功勋人家,可以予宠,可以利用,却绝对不会允许其权势坐大。

不过,倘或西宁侯不是那么贪,当初他或许还得另寻法子,才能出得了死牢。

至于齐弼峰为什么来找他……

“吱”的一声,是外头风起,将槛窗吹得阖上一扇。

时川赶忙去关,谢枝山坐进官帽椅中,背靠搭脑,手里把起了玉滚轮。

小碾子精致,挂着的几颗晶石也趣致,将来拿去逗孩子也不错。

忖了忖,让时川去唤钟管家。

钟管家来得很快,谢枝山也没说别的打岔,直接问他,当时挑的另外两个人安置去了哪里。

指的,是和司滢一起被卖给谢家,给谢家传宗接代的女子。

除司滢外,那二人当中,一个是人牙子手里挑的干净姑娘,另一个,则是隔壁县城物色的,没开过脸的清倌。

钟管家如实答说:“都在新买的庄子里头养着。咱们的人看得紧,那两个也本本分分的,连调笑都极少……郎君可是担心她们走漏什么风声?”

谢枝山稍作沉吟:“再把看守的人都筛一遍,看近来有否异样。另外,放几个人暗处盯着,查有不对先别动,报上来就是。”

钟管家应声,悄摸去办了。

燕京没有回南天,不像中州,一过端午到处湿溻溻,墙上刮得出水来。

这日从沈夫人院子回来,司滢挨着窗下抻了会儿线,一晃神,把那条长命缕掏了出来。

这长命缕如果表心意用,是有其讲头的。

要表心诚,且想有回应,最好自己动手编。

对姑娘来说这没什么难,但爷们多数会避懒,有摊上买了说是自己做的,大家公子则直接甩给府里丫鬟绣工,也是很常见的行为。

而这条呢……上回她湿着手,曾经摸出过墨痕来。

如果是谢菩萨编的,也真难为了他。

既脸皮薄,想必没有经他人之手,而是自己密密隙隙钻研的。

谢菩萨那样的,做学问之类的好说,但这种细致的活计,却很难上得了手。

而且这种编绳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绝对不简单。三股好编,五股总要错线,交来交去看得人眼花。

譬如这条,就有几弯没扯实,突兀地冒了出来。

看着,脑子里就浮现一个暴躁的谢菩萨,悄悄关在书房,几条丝线编了又拆,或是眉头死拧。

兴许不耐地摔过,像刚学针凿活计的小闺女,编著编著跟自己发火置气。被磨得发躁了又去练练字,等心绪平稳些,再重新捡起来。

织儿出现,撩开新挂的珠帘,珠子挤在一起,声音清脆又忙碌。

“这帘子真好看,给咱们这儿衬得盘丝洞似的。”

“什么盘丝洞,瞎用词。”司滢回神嗔她。

织儿嘻嘻地笑:“姑娘忙什么呢,在给郎君做扇袋?”

司滢嗯了声,把长命缕收起来,就着织儿送来的笔墨,在纸面写下“絮卿”两个字。

织儿没怎么念书,不大识字,尤其这两个看着斗大。

问过怎么认,小丫头抠了抠头皮:“这什么意思呢,絮与卿听?怪黏糊的。”

司滢轻轻摇头,眼睛盯着纸面,忽尔呢喃:“我的字,好像不大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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