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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道:“等唐国公府和荥阳郑氏结为亲家,我和二哥也确实是你兄长了。你再长大些,就来我们家做客吧。”

他记得这个傻孩子本来缩在人群最后面,被一众兄长推出来与自己比试,确实连《千字文》都结结巴巴背不出来。

比试时,傻孩子死死攥着玉佩眼泪汪汪。但输了之后,他却满脸崇拜地把玉佩递过来,引起在场众人好一阵笑。

李玄霸在烧水的时候,这傻孩子也试图来帮忙,被他阻止。

就这副傻样,李玄霸真担心他会被烫到。

但至少傻孩子有这份心,对比其他傲慢无礼的郑家子弟,算得上人傻心善了。

李世民看着李玄霸主动邀请那个傻孩子来家里做客,心中了然。

虽然阿玄会给自己找一大堆借口掩饰心软,但他肯定只是看不下去这群人嘲笑一个没有犯错的笨小孩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李世民对傻孩子露出招牌开朗笑容。

傻孩子道:“郑广!兄长,我叫郑广!”

李世民笑着点头:“我记住了。”

傻孩子露出傻乎乎的笑容,鼻涕都流了出来,引得众人又是一番笑。

他的母亲脸上配合着众人笑着,赶紧给孩子擦鼻涕。

郑仁基看着那个不记得是谁家,但看穿着,应该只是偏远旁支的孩童,心里松了口气。

这孩童的卖蠢,成功让气氛彻底缓和了。

等回去查一查这孩童是谁家的,给他一些钱财资助。

李玄霸听着众人的笑声,眼眸微微垂下。

李玄霸:【哥,和娘说你嗓子疼得厉害,想回家。】

李世民跑回窦氏身边,撒娇道:“娘娘,我嗓子有些疼,可以回家了吗?我想耶耶了。耶耶还在等我们回家,说晚上会亲自给我和阿玄烤小羊羔。”

李玄霸:“……”什么烤小羊羔,二哥真是张口就来。

李玄霸道:“娘,我也想念父亲。”

窦氏接着李世民和李玄霸递过来的梯子,道:“二郎和三郎年幼,他们的父亲又许久未见孩子,今日出门前仔细叮嘱了一定要及时回去烤小羊羔,我先告辞了。”

郑仁基给崔老夫人使了一个眼色。

崔老夫人立刻上前道:“我送夫人一程吧。”

窦氏忙道:“哪敢劳烦老夫人。”

崔老夫人笑道:“不打紧。我看这一双孩子真是喜欢得紧,恨不得多与你们待一会儿。”

窦氏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崔老夫人亲自送窦氏出门。

郑仁基是外男,虽然刚出来打圆场,但还是不好亲自送窦氏离开。

他留在了原地。待窦氏离开后,才脸色一沉。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郑仁基骂道,“若不是我今日正好在府中,你们要如何收场?你们还记得郑家是要和唐国公府家结亲吗?!回去反省!我会写信告诉你们的父亲,让他来收拾你们!”

郑仁基甩袖离去。

郑玄毅在一众郑家小郎隐晦的“告状狗”的眼神中,弓着背跟着父亲一路小跑离开。

女眷们领着自家孩子,各自心疼地安抚孩子,说他们受委屈了。

只傻孩子的母亲悄悄退下,然后抹了抹眼泪。

小郑广伸出手,手心铜钱被他攥出了汗:“阿娘,我有新的兄长了,新兄长很厉害。阿娘以后不用再为我找兄长,去给别人缝衣服。”

妇人刚止住的眼泪不由又涌了出来。

她亲了亲因一场高烧,比旁的孩子更愚钝的儿子的额头一口,没有回答儿子的话。

……

“我想起来了!”李玄霸一拍脑门。

李世民好奇:“阿玄,你想起什么了?”

李玄霸道:“没什么,等你十六岁再告诉你。”

李世民:“??!”

他扑上去挠李玄霸的痒痒,被窦氏拎开:“马车行驶速度快,别打闹。”

李玄霸躲在母亲身后。

他总不能现在告诉二哥,那个叫郑广的傻小子,极可能就是以后晋阳起兵时,年仅十六岁就孤身以兵卒身份投奔秦王府,你未来的心腹吧?

郑广在贞观时政治地位不高,史籍记载较少。唐高宗时他曾独领一军,但风光都给了副手薛仁贵。他的才华和家庭助力都很一般。

但唐太宗每次提拔功臣,都会把他的官位和爵位提一提,还叮嘱唐高宗,让郑广陪葬昭陵,可见是很喜欢他。

郑广身为荥阳郑氏却牢牢贴着秦王,“自贱身份”从小兵和低等将领做起。他当时查到这个史料就觉得奇怪。

以今日之事猜测,难道郑广在原本历史中,也曾经偶遇过二哥?

李世民见李玄霸不搭理他,自己转移话题:“唉,荥阳郑氏不是名门世家吗?名门世家不是很懂规矩吗?这就是他们的规矩?”

李玄霸道:“娘,父亲还是会和郑家结亲,对吧?”

李世民瞪圆眼睛:“娘娘,郑氏这么讨厌,难道我们还要和他们结亲吗?不要啊,我讨厌他们。”

窦氏苦笑。

李玄霸面无表情道:“哥,所以你知道郑氏为什么目中无人吗?就是因为这个。即使他们无理,别人看在荥阳郑氏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们如何,还会继续眼巴巴和他们结亲。”

李世民抱着脑袋摇晃:“我不听我不听,我讨厌郑家!我不要郑家女当大嫂!”

李玄霸道:“父亲要的就是荥阳郑氏这一块招牌,和他们在地方上的势力。现在因娘的机智,郑氏同意我二人借着他们子弟的名声扬名,以此作为赔礼。唐国公府不仅不吃亏,还算得了小利。所以父亲应当是对今日之行满意的。”

李世民抱着脑袋继续摇晃:“什么小利?难道没有郑家,我和你就不能扬名?我们可是唐国公的二郎和三郎,认识的权贵不少!只要有才华,哪可能没有扬名的机会?哪还需要郑家给我们扬名?再不济还有皇帝表叔呢!皇帝表叔亲口夸赞我们一句,不比郑家强?这怎么说的好像我们还占了郑家便宜似的!”

李玄霸耸肩:“这世间道理确实如此。二哥,你是不是读史还没读到北齐?”

抱着脑袋摇晃的李世民动作一滞:“快了快了……唉,阿玄,别催。”

李玄霸道:“我没催你。荥阳郑氏每一代会选出最惊才绝艳者,倾尽全族力量送入朝堂中枢,是郑氏在朝堂的代言人。北魏时郑氏在朝堂的代言人叫郑道昭,是当世士林领袖,世人无不称赞其风范。”

李世民保持着抱着脑袋的姿势:“然后?”

李玄霸翻了个白眼:“他嫡长子郑严祖贪财好利,与堂姐通奸;他孙女先嫁广平王元悌,后嫁高欢,与亲子通奸。淫|秽无礼,声满天下。”

窦氏捂着脸道:“阿玄,你……唉!”

李世民抱头惊呼:“哇!”

李玄霸道:“隋朝刚建立时,郑家在朝中掌舵人是郑译。郑译贪婪世上罕见,且对继母极其不孝,既不准继母回归娘家,也不肯赡养继母,把继母赶出了府邸自生自灭。隋文帝都看不过去,赐给他《孝经》,把他削职为民。”

李世民抱头再次惊呼:“天!”

李玄霸道:“郑严祖在世时为骠骑将军、鸿胪卿,去世后赠豫兖颍三州都督、司空公、豫州刺史;郑译生前复原职原爵,去世后谥号为‘达’。他们恶名众人皆知,但世人仍旧说荥阳郑氏家风清正,门扉高洁,众子弟乃是士林楷模。”

李玄霸深呼吸了一下,道:“郑严祖一脉的郑氏女仍旧被求娶者踏破门扉,人人一边骂郑严祖和郑大车淫|秽无礼,一边又夸郑氏女子品行高洁,宜室宜家。”

“明白了吗?哥,名门世家高贵的是他们的牌匾,世人夸赞他们也只是因为那一块牌匾,不是他们真的有多高洁、多优秀。名门世家掌握着最多的笔杆子,那些扬名的文章,都是他们互相吹嘘的。”

“别的人加入他们需要展现出高洁的品德和优秀的才华,但他们自己不需要。”

“就像是九品中正制,下品寒士必须非常优秀才能入皇帝的眼,而上品名门哪怕是个智力障碍者也是上品。”

“呵,门风清正?越是名门,越没规矩,因为他们不需要守规矩,他们就是制定所谓名门规矩的人!”

李世民放下抱着脑袋的手臂,挤到李玄霸身边,摸了摸弟弟的头。

李玄霸:“……干什么?”

李世民道:“阿玄,别激动,哥哥知道你很生气,但别激动,你身体不好,太激动会难受,说话说多了也累。来,跟着哥哥深呼吸。”

李玄霸:“……我没激动。”

李世民点头:“是是是,来,深呼吸,然后平静下来,干脆闭上眼靠着哥哥睡一会儿?”

李玄霸撇过脸:“不睡。”

他小口小口地深呼吸。李世民用袖口帮李玄霸擦拭脸上的虚汗。

窦氏深深叹了一口气,感到了浓浓的疲惫。

她强打着精神道:“我打探过你们未来大嫂的名声,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不是那等仗着郑氏虚名的恶人,别担心。今日之事,娘亲一定给你们讨回公道,不让郑家好好放一会血,绝对不会罢休。”

李世民点头:“我相信娘亲。阿玄,快说相信娘亲!别生气了,不准再激动。”

“没生气,也没激动。”李玄霸有气无力道,“我当然相信娘亲……哈……唔。”

他冷静下来,还真困了。

李世民指着自己的肩膀:“睡吧。”

李玄霸倒头躺在娘亲的膝盖上,闭上了眼。

李世民笑骂道:“好你个阿玄,还嫌弃我肩膀不舒服是吧?”

李玄霸嘴角微微上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