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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微微一怔,哭笑不得道:“行,行,你和夫人感情最好,我才是多余的那个。”

他拉着万氏的手,与万氏坐在坐榻上:“那你为何难过?”

万氏犹豫。

李渊道:“怎么,这府中还有我解决不了的事?难道是母亲又训斥你了?”

万氏摇头:“妾不敢往老夫人面前凑,她训斥不到妾。”

李渊叹了口气,拍了拍万氏的手背道:“辛苦你了。”

万氏继续摇头:“我怎么能叫辛苦?回来之后,妾一直受夫人照顾,每日都很悠闲自在,还能逗着二小郎君三小郎君和小五玩,妾可开心了,比操心你的衣食住行开心多了。”

李渊装作震惊道:“你这是在嫌弃我?”

万氏掩嘴笑道:“就嫌弃你。”

李渊道:“既然如此开心,你为何忧虑?可是小五不亲你?”

万氏叹了口气:“郎君,你何必追问?既然妾没主动告诉你,就是不好告诉你啊。”

李渊坚持道:“我必须得听。连家中妻妾的烦恼都解决不了,我还是个男人吗?快说!”

万氏再次露出犹豫的神情。

仿佛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挣扎,万氏小声道:“妾说。只是一些任性的话,郎君不要和其他人说,不然传出去,又该被人说妾家教不好了。”

李渊点头:“就我知道。”

万氏叹了口气,眼眶又红了。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就把夫人叫去,让夫人把二郎和三郎的铺子收回来,给大郎的媵拿着。夫人跪着请求了许久,老夫人才准许只把生意收入公中,让大郎的媵能任意支取钱财。”

李渊惊讶;“这、这是为何?”

万氏苦笑:“香皂生意入了陛下的眼,又得全京城的权贵喜爱,将来钱财名声都不会少。大郎既然为嫡长,好处自然是大郎拿着。妾知道,妾知道应该如此,但还是……”

万氏用手绢捂着脸道:“这唐国公府所有的都是大郎的,爵位人脉资产全是大郎的,妾知道。可是看着二郎三郎卖力做成的第一笔事业,哪怕只是商贾之事这点别人看不上的事业,也是付出了心血。”

万氏呜呜呜哭了一会儿,又道:“二郎三郎其实应该是不在乎的。他们如此聪慧,小小年纪就在陛下那里扬名。这些东西被收走了就收走了,待他们长大,肯定能自己建功立业。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小五,我的小五笨笨的,将来可能也就只能拿一些金白俗物傍身……”

“郎君,是妾任性了。”她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勉强挤出笑容,“其实二郎三郎从古书里琢磨出古方时,就带着小五来找妾,让小五也出了一份钱,说叫‘入股’。郎君就当是妾贪心了,伤心投入的钱没了吧。郎君可要把妾的本钱补给妾啊。”

李渊面沉如水。

他深呼吸了几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夫人还跪着求母亲?”

万氏苦笑:“郎君,早晨夫人送你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李渊起身道:“我去看夫人。万娘子,别担心,我唐国公府还没落魄到只能供养一人成才的地步。”

万氏起身拉住李渊的衣角,慌张道:“郎君,你可答应妾了,不把妾的话告诉别人。你若这样,妾以后怎敢再向你诉苦?”

李渊轻轻拢了拢万氏的肩膀,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别难过了,这件事我能解决。”

万氏松开手,满脸眷慕道:“好,妾相信郎君。”

李渊离开,万氏站在门口目送李渊,久久不肯离去。

这一幕被人看在眼里,不断感慨万媵真是对唐国公一往情深。

待倚着门站了半刻钟后,万氏回到屋内,让人打来水卸妆。

既要素雅,又要好看,哭了还不能花妆,这脸上的妆画得可不容易。

万氏洗完脸后,愤愤将擦脸的帕子丢到一旁。

女婢道:“娘子别气了,国公既然说能解决,就肯定能解决。”

万氏冷哼道:“他现在倒是硬气,等见着老夫人就不一定了。他在人后硬气,见了老夫人就唯唯诺诺的时候还少吗?”

女婢道:“这次不一样。二郎三郎和五郎都是国公的孩子,他还是会心疼孩子的。”

“哼。”万氏又冷哼了一声,然后真切落下泪来,“连同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二郎三郎尚且被如此磋磨,我家小五将来在李建成手下讨生活,还能落个好?”

“看看人家二郎三郎,自己手里都没什么东西,得了赏赐给四郎小五一份,铺子经营起来了也要分四郎小五一份。李建成顶多送东西给四郎,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小五!”万氏又气又难过,不由掩面痛哭起来,“小五怎么摊上这样一个嫡长兄?”

女婢拍着万氏的肩膀,也很是难过。

她跟着娘子从江南来到京城,看着娘子从家中千娇百宠活泼伶俐的世家小娘子,一步一步被磋磨成了谨言慎行的模样,现在又在为五郎君未来忧愁,她怎么能不难过?

她难过也没用,只能轻声安慰自家娘子:“娘子别难过,长兄靠不住,还有二郎君和三郎君。如国公所说,唐国公又不是只能供一人成才。勋贵人家中一门几个国公郡公多常见?以陛下对二郎君和三郎君的宠爱,二郎君和三郎君迟早会封爵。他们一定会帮助五郎君也出人头地。”

万氏头倚在陪嫁女婢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李渊离开万氏的小院时,派去看望窦夫人的仆从刚好回来。

仆从答道:“夫人说没事,只是今日在庭院里吹了些风,头有些疼,于是早早睡了。”

李渊双手握拳:“夫人也不相信我吗?”

仆从心里疑惑,道:“夫人看着气色不错,应当真的是无事。”

李渊挥了挥手,让仆从离开,大步迈向窦夫人居住的院落。

他进门时,窦夫人卧室的蜡烛已经灭掉。

李渊摸着黑走到窦夫人床榻边,坐到窦夫人身边沉默不语。

窦夫人最先开口:“郎君为何不声不响坐在黑暗中?是吓唬我吗?”

李渊道:“我知道你没睡,也知道你能听出我的脚步声。”

窦夫人道:“我只是有些头疼,休息一日就好了。郎君不用担心。”

李渊道:“你是担心我和母亲起冲突吗?”

良久之后,黑暗中才传出幽幽一叹。

窦夫人道:“郎君,帮我把蜡烛点上。”

李渊起身点燃蜡烛。

窦夫人坐了起来。

李渊回到榻边,帮窦夫人披上衣服:“小心着凉。”

他看着窦夫人的眼角,果然也是红的,泪痕都还未干。

窦夫人道:“郎君是国公,国公府的主人,国公府的事自然瞒不过郎君,是我多想了,唉。”

李渊挤出笑容,道:“是,瞒不住我。”

窦夫人道:“观朝中显贵,若是家中长辈出色,子嗣常常多人封爵;若是子嗣自己出色,该封爵时,陛下也不会看他族中是否已经有人封爵。二郎三郎出色,特别是二郎,去边疆立个功劳应是容易的。我一直想,李家的李安、李哲能一门双郡公,我家二郎三郎应该也是能的。”

窦夫人所说的李安、李哲是李渊七叔的儿子,李渊已经去世的堂兄。

李渊道:“不止李安和李哲,我几位叔父也都是高官,唉,哪怕是四叔李毕。”

李渊的大伯和二伯皆早逝,所以是李渊的父亲李昞继承了唐国公的爵位。其余没有继承权的叔叔,皆在当时的北周身居高位,封爵者也不少。

所以哪怕李渊的四叔李毕起兵想要诛杀北周权臣杨坚,失败身死,杨坚建立隋朝后,仍旧重用李家人。

特别是当时站在李毕对立面的李安、李哲颇受杨坚信赖看重,共同掌管京中禁军,一门双郡公。

国公多是开国时就有的,和平年代很难再封国公。但目标指向郡公,李渊也觉得以自家二郎三郎如今的本事,不算好高骛远。

窦夫人道:“虽说为了家族好,大郎能继承国公,国公府的资源应该倾向二郎三郎,再为唐国公一脉增加两位郡公,才是最优的选择。但家人之间岂能如此功利?兄弟间相互扶持就行了。如之前,二郎三郎在外得了名声,大郎自然而然就享受到了好处,根本不需要让兄弟之间相互争夺什么。”

李渊叹气,难得听进去了夫人谈论朝堂之事:“是啊。”

窦夫人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若偏向一个,打压另一个,兄弟之间岂有不离心的?才高之人心气肯定也高,二郎三郎连郎君你都不服气。”

李渊这口气叹不下去了。

他扶额,咬牙切齿道:“这两个崽子确实是谁也不服,连对着太子殿下都不够尊重,陛下常常笑话他们。”

窦夫人苦笑:“才华横溢者都是如此。郎君你不也只要说起射箭,就谁也不服?连长孙将军胜过你一次,不还被你拉着赢了回来。”

李渊略有些得意:“这倒是,他二人像我。”

窦夫人道:“商贾本来就是小事。从未听过哪个勋贵以商贾持家,都是吃租子。二郎三郎也是年纪小,才拿给他们胡闹。他们做香皂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赚钱,全用的阿姊们的嫁妆,还问我和万娘子要了嫁妆压箱底的钱,说赚钱了就给我们这群女眷拿着玩。”

李渊深吸一口气:“嫁妆?!”

窦夫人苦笑:“是啊。他们还说,若是真的能赚很多钱,就把没出嫁的姊妹也拉进去。他们能建功立业,将来家产肯定是陛下赏赐。不说食邑,就是多给他们几个好庄子收租,不也比商贾这末流小道强?这做生意之事,本就是女儿家攒些零花钱而已。”

窦夫人拍了拍李渊的手臂,叹着气道:“大家曾经独力支撑唐国公府,郎君那时还小,朝堂上的人脉只能靠钱财拉拢,所以大家才重视钱财。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大郎有郎君这个父亲在,哪还需要用钱财讨好人?他等着别人讨好他就行。我们唐国公府啊,是靠郎君你才变得如此显赫啊。”

李渊捏了捏眉间,道:“母亲或许真的是穷怕了。当时我还没有多少俸禄,逢年过节准备礼物时,母亲就暗自发愁,嫁妆都不知道典当出去多少,还常常进宫向文献皇后借钱,遭了不少白眼。但现在确实是不同了,我还没死呢!李建成又不是孤儿!”

窦夫人失笑:“本来郎君你这么说,我该劝你慎言。但理确实是这个理。郎君你还春秋鼎盛,青云仕途才走没几步,将来前程还大着。等郎君你致仕时,说不定连最年幼的小五都当祖父了。唉,大郎应该想着自己赚个爵位,他当唐国公还早着呢。”

李渊道:“夫人的话极有道理,怎么不和母亲说?”

窦夫人叹气道:“你看我敢说吗?我稍稍一教训大郎,大家立刻说我偏心!所以我才头疼啊。”

李渊讪讪道:“母亲确实过于偏爱大郎。大郎是她亲手养大,她偏爱些也正常。”

窦夫人再次叹气:“是啊。只是大郎将来要肩负唐国公府的重担,太娇纵怎么能行?郎君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郎君将来的目标肯定也是拜大将军。打仗可苦了。”

李渊安慰窦夫人道:“夫人不必担心,大郎虽然被母亲偏爱了些,但他弓马娴熟,打猎的本事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