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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祖母的不是不好,但这是文献皇后曾经训斥过的事。祖母也曾经轻辱独孤罗。”李玄霸看向李渊,“正因为祖母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才以己度人,认为我们家的家风和独孤家一样,所以才如此紧张。”

“可是父亲啊,现在已经不是礼乐崩坏的乱世。当年文帝和文献皇后都厌恶独孤家夺嫡之事,如今陛下登基时有人传播闲言碎语,陛下肯定更重视礼制。”

“这里是大隋,不是乱世;我们是唐国公府,不是独孤府。”

“我和二哥再优秀也不敢谋夺唐国公的爵位,也没有必要谋夺唐国公的爵位;兄长就算身为嫡长,也不能轻辱我和二哥,因为朝堂上的地位不只是爵位,实职更重要。”

李玄霸对窗外拱手:“劳烦祖母亲自来见我和二哥。祖母认为孙儿说得可对?父亲才华无可挑剔,继承爵位多年后也难以进入朝堂。如果兄长有了对同母胞弟不友悌的污点,他将来的仕途会顺利吗?祖母也别自欺欺人,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关键不是你怎么说,而是陛下和世人如何想。”

坐在地上的李渊愕然转头,本来卧床不起的独孤老夫人居然在仆从的搀扶下来到了这里。

独孤老夫人死死地盯着李玄霸,仿佛他不是自己曾经疼爱过的孙儿,而是自己的仇人。

“实话说,兄长真的很冤枉。他原本对我们很好,也从未想过插手商贾之事。商贾之事本来就是偏房操持。”

“兄长受过教训之后,也已经反省,对我和二哥都很好,我们今日出门时还商量给兄长送什么礼物。”

“唐国公府原本是兄弟友悌,家人和睦。我们本来没有任何冲突。”

李玄霸仰着头看着双目浑浊的独孤老夫人:“祖母,别再挑拨离间我们的兄弟之情了。为了安你的心,我这就去向陛下请求,通过分科考试取得举荐名额。门荫入仕者方为正统,科举入仕者皆受轻视,难以晋升。”

“祖母,我已经退了一步。反正我活不长,如果你逼急了我,我就去找陛下告状。你信不信我跑到大街上说你说兄长嫉妒我,所以要把我过继?”

“我不怕丢脸,我也不怕死,因为我本来就活不长。”

李玄霸上前几步,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走到独孤老夫人的面前:“还是说,祖母你要现在掐死我?亲手掐死你的孙儿?”

独孤老夫人在李玄霸上前时,居然不由后退了一步。

李玄霸瞥了独孤老夫人一眼,转身对李渊拱手:“祖母不慈,我却不能不孝。若是祖母非要掐死我,那我就死在这里。父亲,儿不能为父亲尽孝了。”

窦夫人把呆滞的李世民抱起来,冷笑道:“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祖母亲自在儿子面前掐死病弱的孙儿,不知道传到陛下耳中,我们这唐国公府的牌匾还能不能保得住。也别说什么瞒着,这京城中的事,有什么能瞒得过陛下?”

“大家,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你在乎毗沙门,就一点不在乎郎君吗?”窦夫人质问道,“你考虑过郎君的心情,郎君的前程吗?”

李渊从地上爬起来,他悲伤道:“是啊,你考虑过我吗?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我、我……”独孤老夫人嚅嗫道,“你看,你看三郎居然敢威胁我,将来他一定……”

“母亲累了,请把母亲扶回病床,请御医来诊治。”李渊打断道,“母亲,你在御医面前说的话,一定会传到陛下耳中,请母亲慎言。”

独孤老夫人立刻闭上了嘴。她悲伤地看着儿子。

李渊移开了视线。

独孤老夫人离开,张婆却留了下来,朝着李渊跪了下来。

李渊叹气道:“张阿婆,你有何事?”

张婆磕了几个响头,把额头都磕出血了,哭诉道:“国公,不是老夫人糊涂,不是老夫人不慈啊。是……”

她咬牙,又磕了几个头,道:“大郎在探病的时候又和老夫人吵了一架,说老夫人总是做有害他的事。如果老夫人真的要对他好,不如把二郎三郎过继,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别说什么为他好。”

李渊不敢置信道:“什么?!”

张婆哭道:“大郎肯定也只是说气话。但老夫人已经糊涂了,她只是糊涂了,糊涂了啊。她不记事了,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清醒,国公千万不要生老夫人的气。”

李玄霸看着张婆额头上的血,叹了口气,道:“父亲,孙医师曾经说过,有一种病叫老年癔症。就是老年人会逐渐变得糊涂,偏执,只有一个念头,听不进去话,还会想着总有人会害他们。或许祖母真的只是病了。”

说完,李玄霸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李渊立刻接住李玄霸:“大德!……好烫,你怎么在发高烧?御医,御医!”

他抱着李玄霸冲了出去。

窦夫人抱着李世民跟上。

李世民呆呆地趴在母亲怀里,好像完全失了神。

……

初冬的季节,李玄霸没有穿外套站了这么久,立刻发起了高烧。

李世民比李玄霸稍好些,但当晚也发起了低烧。

唐国公府立刻乱作一团。

李渊请了假,亲自给李玄霸擦身体降温。

独孤老夫人没有再次晕倒,只是好像更糊涂了。

现在她嘴里碎碎念着“好,去科举,去科举”,似乎只有这一个念头。

李建成在照顾动了胎气的郑氏。他来探望李世民和李玄霸时,被李渊拖到院子里狠揍了一顿。

“你和你祖母说了什么胡话!”李渊双目赤红,“你难道真的想过继你的弟弟?!”

李建成愣了一下才哭出来:“我只是说气话,让祖母别再挑拨我和二弟三弟的关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说完,他左右扇自己的脸:“是我的错,我不该说气话,我这就向祖母道歉。”

“不用了。”李渊心情十分复杂。

李渊想起了三儿子所说的话。

独孤家的家风不好,所以母亲以为兄弟感情就应该是独孤家的那样。

母亲教导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兄长已经都去世了,所以母亲没有教过他兄弟之事,他不知道母亲的想法。

母亲教导毗沙门的时候,究竟给毗沙门灌输了什么?是独孤家的那一套吗?

“你去照顾郑娘子,尽量保住你的孩子。”李渊感到很疲惫,“我照顾你祖母,你母亲会照顾弟弟,你顾好自己。”

李建成哭道:“是!父亲!”

看着李建成离开,李渊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有了孩子就会成熟了,一定是这样,我当年也是有了毗沙门才长大。”

李建成不仅是李渊第一个孩子,还是李渊宠爱了九年的“独子”。

那时他还是千牛备身,住在京城中。李建成既是在独孤老夫人膝下长大,也是在李渊的面前长大。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出生时,李渊才外放。所以李渊虽然也很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时隔九年才又得到的双生儿子,但至少现在,李渊对李建成的感情肯定比聚少离多的李世民和李玄霸深厚。

子不教,父之过。他无法自欺欺人李建成若走偏了路,都是母亲的错。

他自己也教导了李建成,手把手地教导李建成认字,读书,习武,比对李世民和李玄霸认真得多。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未到八岁。他们这个年龄就有如此成就,几乎是纯粹是吃天赋。

“所以大郎才厌恶二郎三郎吗?”李渊扶额苦笑,笑出了眼泪,“这会显得你更没用,显得为父的教育更失败啊。”

……

李玄霸醒来后已经是一日后。

李世民已经退了烧,但紧紧地抱着李玄霸的手臂不放。别人担心他过了病气,想要把他抱走,他怎么也不肯。

李渊便让李世民陪在李玄霸身边。

李玄霸醒来前,李世民一直没说话,好像哑了似的。连窦夫人唤他,他也只是用点头摇头回应,并不出声。

御医说李世民受了惊,过几日心静了就好了。

李渊和窦夫人很担心,但也只能相信御医。

孙医师好像意识到唐国公府后宅出了比较复杂的事,借口采药,入山跑得不见人影,只留下了药方给李渊。

李渊真想把脚底像是抹了油的孙医师揍一顿。

待李玄霸醒来,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独孤老夫人本来单独和李渊、窦夫人说要过继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外人听到。

窦夫人来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院子的时候担心独孤老夫人过来发疯,先遣散了其他仆人。

但独孤老夫人自己带了仆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病倒之时,窦夫人虽然心急如焚,仍旧迅速控制住了在场的奴仆。

只有李渊想起张婆的话,担心独孤老夫人身边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便将独孤老夫人身边所有奴仆都关押起来,只留下张婆照顾独孤老夫人。

之后这些人被李渊派家兵带走,去向就连窦夫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