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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道士被李玄霸的反问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道:“魏、魏徵,字玄成。”

李玄霸喝了一口温水压惊。

他强装镇定:“籍贯?”

青年魏徵道:“巨鹿曲阳……”

李玄霸又喝了口温水压惊。

行了,不必说了, 就是他。

为什么我会在泰山脚下遇到魏徵啊!!!

李玄霸接过陈铁牛递来的诗文册, 翻书的手有点僵硬。

魏徵呈上来的诗文册的字迹端正严谨, 与后世颜真卿所创颜楷近似。

李玄霸抬头看了一眼清俊飘逸的长须青年道士,又低头看了一眼诗文册端正严谨的字迹。

真不搭啊。

魏徵的诗文册如当世文人常见举荐用的诗文册一样,扉页先写了籍贯家世师从。

寒门士子在写扉页时特别难受, 真是绞尽脑汁也编不出半页纸。

因魏晋遗风,隋朝人也看家世。扉页几乎就决定了这个人能不能被举荐。看着魏徵这诗文册,扉页纸张比后一页皱许多, 可见魏徵吃了多少闭门羹。

李玄霸草草扫了一眼魏徵的自我介绍,就翻到了下一页, 品鉴起魏徵在史书上未曾记载的年轻时候的诗文。

魏徵见李玄霸将扉页翻过, 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眶又红了。

他是多久没见到有人把他的诗文册翻到了第二页了?

这诗文册翻出的毛边,都是他每次自投遭拒,自己一页一页看着自己写的诗文,悲郁交加地翻出来的。

魏徵虽然传世的文学作品不多, 但留下的寥寥数篇诗文就可以看出他的才情,颇具初唐文质并举的气度。

李玄霸想起了自家二哥。

原本他以为二哥没有诗才。待看着二哥学了几年诗, 他才知道二哥不是没才华,只是喜好骈俪奢华的辞藻,特别爱写词华意少的宫体诗, 放到后世就是华丽字词堆砌无病呻吟的青少年疼痛散文。

二哥直抒胸臆的诗都是不错的, 但他就是不喜欢这么写。

魏徵听闻李玄霸叹息, 刚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焦急道:“可、可是在下诗文有何不妥?”

李玄霸摇头:“没有不妥,只是看到魏玄成文质并举,想起了二哥。二哥直抒胸臆时如‘昔乘匹马去,今驱万乘来’等句十分豪迈,却偏偏爱作‘摧藏千里态,掩抑几重悲’无病呻吟。若他肯好好深耕豪迈诗文,当世该有他的文名。”

李玄霸越说越气。

二哥明明有自己没有的诗才,偏偏就不好好打磨。若二哥能把斟酌宫体诗的精力用在直抒胸臆上,唐朝怕不是会早早出一位豪放派出塞风大诗人。

可他就不,就是不。

什么花啊雪啊云啊雨啊的堆砌一整首诗的华丽辞藻景物描写,再在最后抒发一点愁啊怨啊,李世民每每写了一首“好诗”都逼着李玄霸品鉴,李玄霸都看吐了!

李玄霸越想越气,一边继续看魏徵的诗文一边嘀嘀咕咕。

魏徵若有所思。

翻完魏徵的诗文册后,李玄霸将诗文册放到桌上:“诗文不错。若不介意,可否陪我同游几日?待我去了清河,就将你举荐给二哥。”

魏徵忙道:“在下愿意在三郎君手下为吏!”

李玄霸摇头:“你气势如刀,我镇不住。乖乖去我二哥麾下,只有他能镇得住你。”

魏徵惊讶:“三郎君还会看相?”

李玄霸道:“会看一点,不多。你是面相太突出。”

魏徵好奇问道:“三郎君观我面相是……”

李玄霸叹气:“跟随谁谁死,举荐谁谁叛。”

魏徵:“……”气血上涌,眼前一黑。

陈铁牛不敢置信扭头看向郎君:“郎君!那你还留他?!”

李玄霸失笑:“他克其他主,但能和二哥相辅相成,成就佳话。不过魏玄成,你应该再蹉跎十几年再遇到二哥,现在居然提前向我递了拜帖。要不要先在其他地方试试?说不定那十几年颠沛流离的经历,才造就了你十几年后的才华?”

魏徵面色赤红,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能不能不信这个相面?!

陈铁牛小声道:“郎君,你都相面他克主了,他还敢投奔其他人吗?”

李玄霸开玩笑道:“这房中就我们三人,我不说你不说他也不说,难道乌镝还能在外乱说?”

乌镝左右歪头:“啾啾!”

魏徵颤颤巍巍拱手:“三郎君,求别吓唬我。”

李玄霸见吓到了年轻的魏徵,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好,不吓唬你,不吓唬你。你都到我面前了,我就不让你多折腾十几年了。先跟着我当一段时间文吏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纵横术的本事。”

陈铁牛忙劝道:“郎君,你不是说他克主吗!那他跟着郎君不妥啊!”郎君说什么他都信,说魏徵克主,那魏徵一定克主!

李玄霸笑道:“有二哥在,他克不到我。”自己本来就命薄,还能被怎么克?

李玄霸吩咐道:“让里正派人给他裁身文吏的衣服,其他一应待遇先得你一半。这是位大才,不要亏待了。”

陈铁牛道:“是。”

李玄霸对魏徵道:“我虽然知道你是大才,但你还没有展露出自己的才华,只能从最低等的文吏开始积累经验。希望你不要生气。”

魏徵忙作揖:“怎么会!在下受宠若惊!”

李玄霸道:“先去洗漱整理仪容吧。记得把长须刮了,将来你是我和二哥身边的青年才俊,可别装得太老气。”

魏徵摸着自己的长须,苦笑道:“是,郎君。”

他再三拜谢后,晕乎乎地跟随铁牛离开。

乌镝落到了李玄霸腿上,腿一伸,坐在了李玄霸怀里。

李玄霸抱着撒娇的乌镝道:“对他很好奇?”

乌镝:“啾啾!”

李玄霸失笑:“我说了你能听懂吗?”

乌镝扑腾翅膀:“啾啾啾!”听不懂也想听!

李玄霸摸着乌镝的翅膀,像是真的和乌镝解释魏徵的事,又像是自言自语。

魏徵,字玄成,唐太宗的“铜镜”,著名刚直谏臣。

他祖父魏彦官至北魏光州刺史;其父魏长贤原为北齐著作郎,因讥刺时政出为上党屯留令,在魏徵十几岁就去世了。魏徵少孤寒,又自诩志大才高不事生产,便落魄得当了道士。

论“成分”,魏徵的出身是标准的寒门士子。

寒门也有传家的“经书”,魏徵家族是以治史传家,杰出之辈皆有修史的志向。如比魏徵大几十岁的族叔魏收就是著名史学家,著有《魏书》,哪怕被当世人指为“秽史”也不妥协。

魏长贤的志向是修《晋书》。原本他已经快达成志向,却因讥讽时政被外贬与梦想擦肩而过,于是郁郁早逝。

“魏徵虽然没能主编《晋书》,但主编了《隋书》,也算达成了父亲的遗愿了。”李玄霸为乌镝顺着毛,对自己提前遇见魏徵唏嘘不已。

他观看魏徵的诗文册时,将魏徵的生平细细捋了一遍,发现魏徵此时在齐鲁晃悠的踪迹,其实在史书中也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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