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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皱眉:“朕又不是只派了张须陀平贼。贼乱一直未平,定是讨贼将领不够尽力,才让张须陀疲于奔命。”

宇文述:“……”我只是想多要点兵力讨贼,陛下怎么骂起平贼将领了?

宇文述十分了解杨广,猜到杨广突然思维发散,一定是另有缘由。

宇文述想了想,道:“陛下可是认为大将吐万绪、鱼俱罗故意拖慢行军速度?”

杨广心里十分熨帖,果然还是许国公最合他心意。

杨广叹气道:“鱼俱罗坐罪除官,朕本来准备给他一个立功起复的机会,没想到他居然辜负朕!”

就算是做事厚颜无耻如宇文述,都对杨广的话无语了一阵子。

鱼俱罗的罪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只是进京述职的时候带来许多财物进献给皇帝和京中权贵。

每个地方官入京都会这么做。如果不这么做,才会被皇帝厌恶,被权贵弹劾。

鱼俱罗为何顺着官场规则还被降罪?不是他得罪了谁,而是他有一双重瞳。

世人皆信谶纬,传闻重瞳乃是圣人之相,所以杨广就厌恶鱼俱罗了。

宇文述经常构陷他人,也觉得杨广这厌恶没有道理。

历史中传闻有重瞳者除了虞舜之外皆不是帝王,除了造字的仓颉,其他人或许是一方霸主,但下场都不怎么样。

民间重瞳者不少,鱼俱罗并非世家勋贵,一身荣华富贵都系在皇帝身上,哪有本事谋反自立。唉,他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更可惜的是吐万绪将军。鱼俱罗这个副将是皇帝派给他的,他与鱼俱罗本没有交情。

现在皇帝想起鱼俱罗,顺带把无辜的吐万绪将军也连累了。这更是无妄之灾。

宇文述心里叹息,嘴上当然不会反驳杨广。

他恭敬道:“陛下英明。吐万绪和鱼俱罗贻误战机,当重新派人领军讨贼。”

宇文述为数不多的良心让他转移了话题。如果皇帝同意,吐万绪和鱼俱罗就只是丢官而已。

杨广下令道:“执吐万绪和鱼俱罗戴枷回东都问罪!军队交由江都郡丞王世充继续讨贼!”

宇文述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戴枷?那没救了,自己尽力了。

他道:“是。”

杨广说完后,大概意识到自己只处罚吐万绪和鱼俱罗有点太明显,想起似乎有人弹劾过彭城留守董纯怯战,便又道:“也执彭城留守董纯戴枷回东都问罪!”

宇文述:“……陛下,彭城留守不是屡战屡胜吗?”

杨广厌恶道:“董纯一边自陈从未战败,剿灭民贼无数,却又一边上书民贼日益增多。他既然屡战屡胜,民贼何来增多?有人状告他怯战冒功,朕看定是如此!”

宇文述:“……陛下英明。”

他本以为鱼俱罗是无妄之灾,吐万绪更甚。现在看来,鱼俱罗和吐万绪加起来都比不过董纯。

董纯这是得罪了谁?裴蕴他们几人?还是单纯上书撞到陛下怒点上了?

宇文述回家后,对儿子们道:“陛下喜怒无常,臣子多做多错。如果你们见陛下遭遇挫折,主事者正好是你等,你们一定要提前做打算。”

宇文述本意是该溜就溜。

驸马宇文士及表示自己听懂了。大儿子宇文化及和二儿子宇文智及表示自己比父亲还懂,绝对不会出错。

宇文述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自己三个儿子本事不一定强,但学会了自己七八成察言观色的本事,将来守业还是没问题的。

就算是大隋亡了,他宇文述三子有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另投他人过得也不会差。

当义军不断骚扰和抢劫隋军尾巴时,杨广下达了最新讨贼旨意。

吐万绪、鱼俱罗和董纯都戴枷入京,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有罪,鱼俱罗和董纯被判处斩,吐万绪削职为民,配守建安。

杨广也知道吐万绪是顺带的,所以高抬了一手,不久就召见吐万绪,免了吐万绪的流放。

不过吐万绪不识好歹,自己在面圣之前就郁郁而终,让杨广好一阵叹息。

此次义军为了不被定点追踪,没有打出各自的旗号,都只在胳膊上系上玄色布条,打出玄色旗帜以示友军。

按照五行学说,大隋是火德,他们系玄色布条,打出玄色旗帜,以示“水灭火”之意。

这支义军以中原最强大的三支义军,翟让、王薄和窦建德为主,笼络了沿路大小义军首领分段伏击,翟让、王薄和窦建德的军队则全程袭扰。

当杨广下令时,他们以为硬仗终于要来了,谁知道,杨广最先下的旨居然不是增兵剿匪,而是降罪吐万绪、鱼俱罗和董纯。

吐万绪和鱼俱罗在江南剿匪,不仅离中原很远,而且战无不胜,接连击败刘元进、朱燮、管崇等人。

彭城留守董纯也在江淮,离中原也有点距离,而且也是战无不胜,彭孝才等贼帅相继被杀。

狗皇帝又吃错了什么药,杀他们做什么?

三位义军首领聚会,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窦建德开玩笑道:“我都快以为狗皇帝是我们内应了。”

王薄道:“有贤人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是从内部自己先烂掉。薄观狗皇帝,果然如此。”

翟让瞥了王薄一眼,很想问王薄,你口中的那个贤人,是不是指李三郎君。这句话,他绝对听李三郎君提过。

窦建德不知道王薄和翟让的背后有同一个影子谋主,笑道:“不愧是贤人,他的话果然有道理。既然狗皇帝给我们做了内应,诸位可敢举旗了?”

王薄道:“我本就会举旗。”

翟让开玩笑道:“窦公是瞧不起我?”

窦建德连连作揖:“不敢不敢,只是玩笑尔。”

会议结束,义军虽然仍旧绑着玄布条,但将旗帜换成了白幡,白幡上书“隋太子杨暕”名号。

同时,他们将杨暕兵谏之事编成歌谣散播,扬言要为太子杨暕申冤。

杨广得知此事,眼前一黑,竟然晕倒!

待他转醒后,震怒无比,终于下旨增兵讨伐民贼。

于是各地都有官吏领了捕盗大使的官职。李渊虽然没有重得河东慰抚使之职,也多了山西捕盗大使的官职。河东慰抚使和捕盗大使由杨广亲卫尧君素担任。

尧君素只是鹰击郎将,原本没资格成为河东慰抚使。但杨广对打着废太子杨暕旗号的义军深恶痛绝,又担心朝中有人真的被蛊惑,所以超规格提拔了自己的亲卫。

尧君素十分感激杨广的赏识,恨不得为杨广赴死。

有反心的李渊就难过了,不得不把自己谋反的计划斟酌了又斟酌。

窦慧明回到太原后,李渊虽然责怪窦慧明太过冒险,恐怕会害了一家人,但也宽慰窦慧明结果是好的,以后她可以安心了。

至于李建成,那是被李元吉连累的。他只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跑回太原郡通知父母被李元吉诬告家人,才免于此灾。窦慧明不能怪他,还要安慰他。

万氏垂泪道:“夫人,有你在,我不敢憎恨李建成。但如果祈健还活着,李建成真的会放过我的祈健吗?就算是无意,他差点背负人命,会毫无忌惮地相信祈健不会恨他吗?”

窦慧明拍着万氏的手背,道:“我也担心。这府中,还是只能二郎当世子。大郎若谦让,我所有儿子都能活下去,你的祈健也能平安无事。”

万氏抬头:“若大郎君不谦让?”

窦慧明神色疲惫:“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绝不能再负了二郎三郎。”

万氏心头一动,然后扑到窦慧明怀里失声痛哭。

窦慧明轻轻拍着万氏的背,也不住哽咽。

她现在最痛苦的不是做选择,而是发现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心中居然没有一丝犹豫。

即使她已经察觉自己有私心,并不是自己一直表现得那样慈爱善良,但当她毫不犹豫地做出放弃李建成的选择时,还是让她煎熬不已。

李建成是她第一个孩子。虽然没有在她身边长大,但对她意义仍旧很特殊。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试图与李建成亲近,一次又一次地全心全意为李建成谋划,她甚至为此伤了对她最亲近的二郎三郎的心。

窦慧明以为自己努力缓和三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努力让兄弟和睦,就是对孩子们都好。

现实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但窦慧明现在也不是完全不爱李建成了。

第一个孩子,她如何割舍?

“但大郎,母亲能救下你的唯一方式,就是让你让贤啊。”

窦慧明很痛苦,但心如明镜。

只是那明镜中总有一道病弱的人影晃啊晃,不肯回头看她。

三郎不肯回头看她。

三郎入了梦也背对着她,她怎么追赶也追不上,怎么呼喊三郎也不回头。

三郎,是娘错了,求你回头看娘一眼……

……

“啪。”

李玄霸落子。

李智云把手中棋子一丢,往椅背上一躺:“输了输了,又输了。我连二兄都能赢,为何总赢不了三兄!”

李玄霸现在身体不适,瓦岗寨的条件也不算太好,坐榻上少有靠背,户外更是全部都是低矮坐墩。

现在李玄霸不与士人见面,不需要讲究什么规矩礼仪,便寻来工匠,画了几幅椅子图让工匠琢磨。

以前他没有做出椅子,是因为跪坐在坐榻上是士人的礼仪,不可轻易更改。而且坐榻上有靠背有抱枕,坐着很舒服,没必要非要冒着士人看异类的眼神做出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