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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鱼贯而入,两方打了起来,他带着她向外走,混乱之间有人拦住他们去路,他去砍杀,而她为了帮他,手臂生挨了一拳。疼得闷哼一声,他的手就盖了上去。

花儿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官兵来了,为何那些人真的躺着不动,她意识到这一次又像从前一样,白栖岭又在骗她,孙府的人亦在骗她。

当他们逃出去,一匹马已经在外头,白栖岭将她丢到马上,自己亦翻身上去,二人消失在暮色里。马在燕琢城里疾驰,转眼间就到了孙府那条街。那个叫铃铛的丫头在巷口一晃而过,紧接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白栖岭将她带下马,扯着她向前走。花儿问他做什么,他一言不发,直至走到孙府门前,用脚一踢,虚掩的门就敞开了,院里躺了一地的人,血流成河。

花儿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栖岭,尽管她与他一起经历那许多生死,尽管知晓他本就心狠手辣,尽管…尽管…她仍不肯相信他会灭人满门。

白栖岭看着她的神情,问道:“怕我吗?”

花儿欲推开他,却被他狠狠攥住肩膀:“你说得对,我白栖岭就是那十恶不赦之人,别人欲加害我,就要十倍奉还。我就算只有一口气,也要把刀捅进那人心口里。”

察觉到花儿在抖,就笑了:“你睁大眼睛看好了,你不进白府是对的!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丑恶。你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事是我做下的,而不是觉得我白栖岭还人性尚存。这就是为什么我跟你,永远都不会是同路人。”

言罢放开她肩膀,转身离开。花儿跟上去,扯住他衣袖,大喊:“你站住!”

白栖岭停下看她:“你若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大可不必。我告诉过你,在这世道里,你我都不是主生杀的神仙,你我都不过是别人的饵别人的狗腿子,我没能力做下这等大局,而你,不过是那狗眼浅的孙老爷能使的薄伎而已。”

花儿撸起衣袖,那胳膊已然红肿老高:“我算是知道了,我就是多余。你就算趴那桌上一动不动,他们也杀不了你。我多余担忧你,你连句谢都没有,好像别人拿你钱财替你消灾都是应当的!那你现在就给我银子!”她胳膊疼,人也着实委屈。

“你…”

“你别打岔!”花儿觉得她必须把话说清楚,二人这么不清不楚地别扭着真是太磨人了,是他先羞辱她在先,她不过还了几句嘴,倒成了那个不识好歹的人。

“我冲上去帮你,不求你感激,你这人也不懂何为感激。你只需说一句软话,我就当那件事过了。往后你还做你的好主子,我还当我的好奴才,咱们好像从前一样…”

“还像从前一样让你变着法子从我白府抠钱又看不起我白府吗?”

花儿被白栖岭说得一愣,声音就和缓下来,但还是嘴硬:“你和白府恶名在外,我说的也只是实情…”

她话音刚落,白栖岭就抬腿就走,她哎哎一声叫住他:“不许走!话还没说完!”

白栖岭揪住她衣领子把她按到窗墙,“乓”一声,赶来的獬鹰他们吓一跳。

“你离我远点。听见了吗?从前愿意陪你玩,是看你好玩我当逗闷子,眼下我要事多,没空理你。你自己如何蹦哒是你的事,别往白府蹦哒、别往我眼前蹦哒!你缺银子想从白府弄钱,弄去!我白栖岭不差那仨瓜俩枣,权当打发要饭的。但你这个人,该干嘛去干嘛去!听清了吗?别惹我,我再说最后一次。”

白栖岭大声命令獬鹰:“下次她再近我身,我先打你的板子!”

花儿嘴上没占得先机,心里十分委屈,替白栖岭挡哪一下的手臂又隐隐作痛,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獬鹰也没办过这等差,跑去找白栖岭,白栖岭却说:“她哭无非是想要银子,觉得替我挡那一下有功。给她一吊钱。”

“这…”獬鹰隐约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银子大概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然而他也没经过这等事,也想不出好法子来。拿了一吊钱去找花儿,顺道说了几句贴心话:“二爷说你救人有功,赏的。”

那一吊钱那样沉,拿在手中却并不愉快。脸上还挂着泪珠呢,但故意咧嘴笑了:“多谢二爷。”当真抱着那银子走了。

她有心不要那一吊钱,要了好像她是为银子才救白栖岭,可她又不想跟银子过不去,忍饥挨饿的时候别说一吊钱,就是一文钱都能救条命。

獬鹰去复命的时候把花儿笑逐颜开的事说了,还拍了白栖岭马屁:“二爷果然料事如神。”

“不如说她眼中只有银子。她料想到不会白救我,我定会给她银子。”

“她救霍言山的时候没想着要银子。”獬鹰道。

“因为她不讨厌霍言山。”

白栖岭自知在花儿心中他是什么货色,若不是为这点银子她犯不着与他周旋。他给她一吊钱也是为两不相欠,她拿了,他心里又堵上了。总之他看着脸色不好,獬鹰不敢招惹他。

夜里花儿和阿虺回来,阿婆已经睡下。她起身藏那一吊银钱,无论放在哪都觉着会丢。阿婆听到她折腾就睁开眼,被那一吊钱吓坏了。花儿忙安抚她,说那钱是正途来的,自己给白二爷送信救了他一命,二爷赏的。

她不敢说自己胳膊受伤的事,把钱藏好后借口去院子里透气,去树下给自己揉胳膊。肿得不轻,揉的时候很痛。她强忍着没发出声音,任汗水滴答落下。外头风吹一阵,她闻到不知哪里来的花香,于是顺着香气走出去。

那香气始终不远不近地飘着,她就那么跟着,最终跟到了飞奴家门前。飞奴的家里没有旁人了,那个院子打年前他走就空着,花儿和衔蝉大卫空就来打扫,前一日刚给他院里的树砍了杂枝。

那树上不知何时绑了一个袋子,花儿上前去拿,看到里头是一个玉镯子。花儿四下看,又屋前屋后地找,但都没有人影。

她轻声说道:“飞奴哥哥,不知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如若是你,大可放心现身,花儿不会与任何人说。你若连我都不信,那这世上你不必信任何人了。”

“我不问你在山上可好?也不问你往后有什么打算,你只要往我面前站一站,让我知晓你身体康健,就够了。”

她说完坐在那等了会儿,来了一阵风,吹落几片叶,就再没了动静。花儿想起他们年幼之时,飞奴也好玩捉迷藏。他藏起来就再不会现身,任由你喊啊、哭啊、认输啊,都是藏够了才出来。

“又想你飞奴哥哥!”

花儿听到白栖岭的声音倔强扭过身去,大半夜他扮鬼吓人着实讨厌。他边坐边往一边拱她,在她身边挤着坐下。他夜里睡不着,想起白天二人吵那一架,还有那样危机的时刻她出于本能救他。

别扭也闹了几天,像孩子过家家一样,白二爷什么都懂,他的“狗腿子”救他时候不为钱,只为了他。他快走了,不愿再这么闹下去,跟救命恩人低头不丢人。

“媒婆去你家是个误会。你一到夜里就故意吵我,我知你是故意的。獬鹰说把你接到府里来,依我的看法是接到府里给你个差事,让你省去那打更的苦。却不成想獬鹰悟错了,请了媒婆去你家里纳妾。”

“这话我本来前几日就该对你说,但你大晚上跟衔蝉说的什么话!还我去京城你不可惜,就算可惜也因为别的主子狡诈…”

白栖岭气不打一出来,用力敲她脑袋:“你就这么看你白二爷的!”

“我白府好吃好穿养着你!到头来养出个白眼狼!”

花儿在一边没动静,白栖岭胳膊肘触她,她躲开。他探头去看,月色之下她的小鼻尖亮晶晶挂着一颗泪珠,转眼那泪珠就落了。

花儿心里终于舒坦了,却不成想自己这一舒坦竟忍不住哭起来。白栖岭向她面前凑,她抬手打他,啪一声,把自己都吓到了。料想他不会生气,又打他,被他抓住手腕,将她胳膊仔细看了。

肿那么厉害。

白栖岭拿出膏药来,一声不响帮她揉,她细细的胳膊就像树上刚长出的春枝,一掰就要断了似的。不知这人何日才能真正长大。

“你永远不需要救我。”白栖岭轻声说:“从此刻开始,无论我身在哪里,遇到什么险境,你都不需要管。你只管在你喜欢的地界按你自己的心意好好活着。你想跟老管家学本领,我与他说了,我走以后他带着你。”

花儿心中紧一阵酸一阵,她不知这主仆也让人这般放不下,哽咽着说:“如果你死了,我去替你收尸,做你最好的那个狗腿子。”

“这丧气话话你大可不必说。”白栖岭被她气笑了。二人坐在那吹了会儿风,花儿心情大好,又开始顽劣,有时踢踢他,有时揪起树叶放到他头上,白栖岭没有生气,任由她胡闹。

这平静的春日当真好,他想,在他离开后,他会思之念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