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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没见过此等惊奇。

那一枚小小的东西上, 一条流光溢彩的河,随着位置不同,那河流的流向也在变, 或倾泻如瀑, 或潺潺流淌,偶尔, 还依稀有鱼跃而出的景象,虽转瞬即逝, 却无比真实。

他们看傻了。

“这是什么呢?”谷为先问花儿。

花儿摇头。她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 孙老爷揣着这么个东西, 要上霍灵山。但他一定什么都没说, 不然山匪不会将他关在灵庵中要他搏杀出去。他为何宁愿守口如瓶也要搏杀呢?要么这东西一无是处,要么这东西有惊天秘密。

花儿举着那小东西, 对着月亮看。她开始不停转动身体和那个东西,比对着当前的情形来看。此刻冷静下来,能看出更多东西来。在河流上游处,依稀有一个坟包样的东西, 她站定方位,向前走两步, 河流也加速了流淌。

如此奇巧的工艺想必费了不知多少心血, 要借天时地利和月光,若只是普通的宝藏, 定无需费这样的心思。

花儿招呼谷为先, 指给他看:“明日我们可以开拔到这里。”

“好。”

老虎此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紧绷起来看着它。它走到柳枝面前, 低下虎头拱她, 熟睡的柳枝睁开眼, 问它:“你怎么了?你要走了吗?”

那虎眼神渐渐温和,低着头在地上转着圈踱步,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好像在说些什么。

柳枝坐起来,对它说:“你要走就走,那驯兽人已经死了,你不用再怕了。”

可老虎不走,仍旧在原地打转,渐渐烦躁起来,呼噜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花儿凑到柳枝身边,与她耳语,柳枝便站起身来对老虎道:“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我听不懂你说话,猜不出,你可以带我们一起去,若真有难处,我们定会帮你。”

“不行!”谷为先出言制止,猛兽就是猛兽,不定何时会发癫,她们两个弱女子会成为它的口粮,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老虎看着谷为先低吼一声,似是在祈求。这样温柔的猛兽,世上真的从未有过。这亦是一件奇事。

“让柳枝试试。”花儿道:“它好歹救了我们这么多人一命,如今它看似有难处,我们不能不管。而且我看着这老虎颇有灵性,就像人扮的一般。”

言罢搀着柳枝站起来,老虎趴下去,她们爬上了虎背。花儿上去的时候,老虎明显不愿,抖了抖,柳枝抱着它脖子道:“她是好人。”老虎便不再动了。

这只猛兽驮着她们向前走,月光如洗如瀑洒在她们身上,诉尽柔美与悲怆。谷为先命照夜带人跟着她们,于是这只猛兽的身后,跟着一队稀疏的人影。碧绿的草场在深夜中荡起波浪,兽爪和行进的人时隐时现,只有虎背上的女子始终在月光中穿行。

老虎带着她们走了很久很久,月亮跟着她们走了很久很久,柳枝体力不支向后靠在花儿身上,瘦瘦的花儿抱着她为她唱起了歌。那是阿婆从前哼唱的:

月光光,我的郎

骑白马,过祠堂

祠堂有翁执方杖

一把拍在手心上

唱着唱着觉着不称这绮丽月色,又改了词:

月光光,细思量

心上人,过草场

柳枝笑了,轻声道:“花儿在念情郎了。”

花儿也笑了,坐在虎背上一晃一晃,让这一整日的浴血拼杀带来的疲惫和恐慌消散了。若白栖岭在,她定要坐在他腿上与他消磨一番了。尽管他们相处无多,但头脑中俨然已对此习得数次,好似对那人儿很熟知,一颦一笑都能参悟其要义了。

也就只得在这片刻的安宁中想起,刀剑不长眼的时刻是将他抛在脑后的,若那时被一着毙命,怕连想起都不会了。而此刻,她们身上的血衣还未换,脸上的血也只是囫囵擦去,若见到心上人,还不知要被怎样的心疼呢。

花儿不唱了,老虎不耐地哼了声,柳枝就道:“让你接着唱呢,它爱听。”

“它还怪难伺候的。”花儿壮着胆儿拍了虎背一下,那感觉犹如初见白栖岭在他头上动土。

他们就这样在月色下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老虎停下了,望着对面的山岗。这条河蜿蜒流去,经过那座小山岗,那小山岗不知有什么,要那野兽这般望着。那眼睛中隐隐有泪光。

老虎也会哭吗?

花儿和柳枝站在它面前看着它,柳枝尝试着问它:“那里有什么?有你的虎崽吗?”

老虎低吼了一声,好似在说:“对。”

花儿茅塞顿开,对柳枝道:“我之前还在纳闷,这等野兽怎么会听任那驯兽人去训,八成是他们抓了它的骨肉至亲以此要挟。那野兽兽性难训,但也有野兽对自己的骨肉不离不弃,这虎,显然就是那罕见的有情有义的!”

她在那里来回踱步,最后问照夜:“照夜哥,我们要摸过去探看一番吗?少将军会同意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必管少将军了,咱们摸过去。”

“走吗?老虎?”花儿问老虎,那老虎向前一步,用虎头蹭了蹭她额头,差点给她蹭一个跟头。花儿踉跄两步摆手:“行了行了,别蹭了。”

言罢笑了。

柳枝太累了,照夜将其余人留下照顾她,而他和花儿悄悄跟在了老虎身后。向那山岗走,草愈发地高,他们没入荒草中,听到风在耳边呼呼第刮。

照夜叮嘱花儿:“无论遇到什么凶险,你尽管骑着老虎跑,休要管我。”

“照夜哥总这样把别人放在心上,不累吗?你是斥候我也是斥候,为何遇险我就要先跑了?”花儿扯着他衣袖,对他说:“照夜哥,首先忘掉我是女子,其次忘掉我是柳条巷的花儿妹妹。只把我当你的战士,你的后背。”

照夜想起那时他与飞奴背靠背一战,最终飞奴离开了他们,从此杳无踪迹。他始终不愿接受这样的离别,他好像才是柳条巷的密友之中,最难放下的那个人。

他们两个孤独地走在老虎身后,那山岗越来越近,而周遭除了风声和草场的沙沙声,再无别的响动。花儿竖起耳朵听着,而照夜悄悄绕到前面去探看:那山岗空无一人,又或者人也被草掩藏了,总之放眼望去,是一片无垠之地。

他们走到山岗里,一路向上,最终到达了高处:那位置真好,依稀能看到河流从洞口流出,而眼前,有一个兽坑,兽坑之中有响动,他们低下头去,看到有几只幼虎被铁链绑在巨石之上,趴在那里不动。直到听到老虎的一声吼,纷纷费力站起来仰头看着坑口。

就连野兽都有舐犊之情,而人却为一己私利利用它们。老虎对花儿吼了声,花儿拍它虎头:“知道了,你莫急。你的孩子们被他们抓去了,他们以此要挟你是吗?”

她也不知那老虎能不能听懂,但它卧了下去,难过地看着兽坑。照夜要花儿守在那,而他小心翼翼下了坑。幼虎见他先是害怕,在那里慌张而烦躁地踱步,也有一只幼虎耷拉尾巴,好似遭受过暴打后恐惧的样子。

照夜并不急于上前,先是在角落坐了一会儿,待它们不慌了,他才上前去,对它们轻声细语:“别怕,我来救你们。我先救一只,看看是否可行。”

哪怕是一只幼虎,重量也极可怕,他费力解开拴着的铁链,那幼虎转身要咬他,坑口的老虎突然吼了声,那幼虎停止动作,跟着照夜走。它在前,照夜在后。深坑不好爬,照夜一点一点推着它,有时费劲全身力气抱着它,最终筋疲力尽将它弄到了坑口。

老虎吼了声,一爪子拍到幼虎身上,那幼虎四脚朝天躺在那,任由它的虎头顶着它。这样的团圆方式照夜和花儿二人也是第一次见,就颇有兴致看了许久。待照夜缓过来,再次下了坑,往返两次,将三只幼虎都弄了出来。

此刻天已微亮,花儿依稀听到远处传来人语,忙对照夜说道:“不好!人来了!”

老虎吼了声,趴下身去,示意他们坐上去,而后带着他们狂奔而去,在他们身后,幼虎也在飞快地跑,天空现出夺目霞光,璀璨异常,将草场染成了赤金色。

花儿永远忘不了那天,他们回头看着几个毫无办法的追兵,而眼前是一个幻梦般的黎明。飓风吹得他们东倒西歪,他们费尽所有力气不从老虎身上掉下,而一望无垠的草原在绽放着它的瑰丽。

他们终于逃了出去,接上柳枝,又快速向驻地奔袭。

他们回去了,还带着几只幼虎。那幼虎看人十分警惕,若感觉到谁看它们,就会低吼扑上去。但它们不伤人,只是将人扑倒,再过片刻战士们懂了,幼虎是在玩。

他们从未见过能与人一起玩闹的老虎,觉着十分好玩,就换着逗他们。

而照夜问谷为先这些虎该如何处理,谷为先决定交由柳枝处理。柳枝吃了东西,又睡了片刻,脸上有了血色,她想了很久道:“不如交给老虎自行决定。”

她对老虎说:“你的孩子们回来了,现在你可以回到你的森林里了,只是以后要当心,切莫再被那些人抓去了。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鬼,他们杀人不眨眼,何况对你们这些小兽。”

老虎安静听着,柳枝示意它到洞口,要它从那里回到霍灵山去,那片山林才是它的家。老虎带着幼虎走了。

花儿和柳枝都有点难过,两个人蹲在那看着他们消失在幽暗的地下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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