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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栖岭坐在风月楼里, 巧笑倩兮的女子翘起兰花指捏一盅酒送到他嘴里,唇凑到他耳边与他耳语:“贵客喜欢二爷的酒。”

“那也不给他喝了。”白栖岭眼动了下,示意那女子坐回去。

“这些日子要饭的愈发多了。”那女子道:“今日还有一个小叫花子专门蹲在咱们门口乞讨, 那么小的女娃,大雪天被冻得流鼻涕, 可怜。”

“你们没给口吃的?”白栖岭问。

“自然是给了口的。”

外头突然安静,白栖岭知道定是那贵客来了。

贵客每回来都会故作神秘, 一顶黑色的轿子,一个随从, 一张面纱遮住脸。每回坐安静的位置,叫一壶酒, 开始喝。

贵客身形颀长, 自带一股阴柔之气, 哪怕一张脸别人看不到,也隐约觉得那定会是一张有着惊世容颜的脸。无人知道他从哪来,或将去哪, 只知晓他的轿子打城外来, 每每又到城外去, 至于去了哪,跟着的人回来总会说:怪事, 跟丢了。

大致情形是每回到了城外,那小轿子还是小轿子,脚步却飘忽起来。抬轿的二人看似四平八稳, 脚底却健步如飞。风月楼派出去的人自然有功夫底子,可那些人竟轻而易举被甩开。也因着这屡次被甩开, 那“贵客”就成了风月楼的一号神秘人物。

今日贵客来了, 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有人上一壶好酒,他微微颔首,再无动作。有人上前欲与他同饮,他头微微扭转算是拒绝;也有个把醉汉,要在他面前充个大爷,他的随从已经不动声色站在前面。

贵客安静喝完一壶酒,留下一根金条,起身走人。那两个轿夫始终笔直站在轿子旁,见他出去弯身起轿,不讲话、没有任何神情。一顶轿子在雪里飘忽,前后无人掌灯,远看着像一个鬼影。

白栖岭起身向外走,不远不近跟在轿子后。

这京城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人能飘忽来去不留痕迹,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每日进城出城只为风月楼的酒?

然他途经一个破庙,里头有孩童的响动,仔细听里头有人在打架,打着打着那些人就打了出来。黑灯瞎火也看不出是什么情形,依稀是两三个小叫花子在追打一个人。那人捂着脑袋向外跑,被打了也没有哭爹喊娘,反而跑着跑着突然回身给身后几个半大小子样的叫花子一个扫荡腿。

这小家伙道有趣。

白栖岭负手站在那看热闹,那小叫花子是会功夫的,跑到墙根下,突然回身抽打起其中一人来,口中骂着:“死鬼!欺负谁!打死你!”转手将那几人往死里打。原本别人只为争地盘出口气,哪成想这小叫花子这样凶,将人打的直喊娘。

阿宋一边打一边想: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真当咱们谷家军没人了!打够了才收手,叉着腰让那些人滚蛋。一回身见到明处站着的白栖岭,二人都愣住了。

阿宋来京城前,花儿特意叮嘱她:千万不要去找白二爷,若不巧碰到,也要装成不认识。白二爷在京城风头劲,无论谁,只要打他身边出现,总要被盯上、被盯上了,就徒增了很多风险和麻烦。阿宋很听话,她本就与白栖岭相交不多,若是远远看到了就躲起来。加之她这几年变化大,并不觉得白栖岭会认出她来。

但白二爷显然认出她了。只是他并没讲话,反而慢吞吞向破庙里头踱步,阿宋在身后跟着,还要装作不认识喊一句:“这位老爷,给点儿!”

白栖岭回头看她,见她伸这手装作不认得他的样子,心道你们谷家军的人可真是厉害!心中多有不快,仍旧拿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她,阿宋顺手接住,撒腿就跑。白栖岭继续走到里面,看到那个四肢不全的老人,心中就什么都明白了。

谷家军往京城派人了,派了这许多人,就连阿宋这样小,都扮成小叫花子了。还有花儿的阿爷,竟然也在这里。这几年发生诸多事,谷家军主动断了与他的联系,他心里挂念着,却因为被牵绊住,再无他法。

他起初以为只有照夜,因为要开一间铺子,他与照夜打听旁人的情况,照夜只是说:都好、都好。

谷家军什么境遇,白栖岭是知晓的。固守那条流金盐河,渐渐打开局面。绝不可能是都好。

白栖岭又看了眼阿爷,终于转身走了。

叫花子们看他要走,抱着他大腿,不停祈求:“老爷,行行好、行行好。”

白栖岭就将身上所有的银钱掏出来丢到地上,任身后打成一团,他还是走了。

他心中怒火中烧,出了破庙站在那半晌才将胸口那口浊气吐出。花儿可真行。谷家军的人到京城不找他,她也不找他。她不仅不找他,还避着他。她如今变什么样了他不清楚!

一个时辰后懈鹰来复差:花儿的确来了,就住在不远处的客栈里。另外,白天与和尚一起进到画舫的女子,是花儿的人。

“她白天也在?”白栖岭问。

“应当是。”

懈鹰话还未说完,白栖岭拔腿就走,懈鹰有心提醒他:如今的花儿可是今非昔比,那眼睛一瞪比你白二爷还要凶呢!您这样贸然前去,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不仅没有好处,多少要受点伤。

白栖岭一边走一边道:“她还能上天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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