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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盗贼多如牛毛,官府剿都剿不过来。小股的直接放任不管,但若是成了气候的,说不得,便得拿你人头请功了。

大家伙都是活不下去的同乡,只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贼,还指望着哪天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再回去当良民,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官府送功劳。

就这么风餐露宿地过得两年,前些日子却突然被一队进山的官兵给抓了去。

韩才实在想不通,就这么二三十个苦哈哈,穷的屁股都遮不住,官老爷们至于费这么大劲跑那么远的山路来砍人吗?

本来吧,韩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不就是个死嘛,要么现杀,要么服苦役累死,反正就是人死鸟朝天的事。

这山里的日子,太苦了,韩才也是过够了。死就死吧,早死早解脱。

等了几日,却没人来提审,而是来了个军官,向大家伙说了一通报效国家的大道理,总之就是要上战场了,立了功就成了自由身,勉励大家好好训练,奋勇杀敌。

军官操着一口关西口音的南阳话,说的慷慨激昂,唾沫星子乱飞,下面一帮刑徒却都是一副冷漠表情。

刑徒军呗,大家很熟,炮灰嘛。立功就自由?地都没有,自由你大爷啊?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砍人,立功回家没生计,到时候还不是回山里耍。奋勇杀敌?我TM脑子有包去这么卖力。

还有那什么杀敌,虽然没细说,但想来还是那帮匈奴人没错了。

匈奴那地,离南阳几千里,关我们屁事?

就因为你刘小猪要打匈奴没钱,拼命加税,劳资家的地都没了,爹娘死了,媳妇也甭指望了,自己苟延残喘,混一天是一天。

你们关西人可以指望着军功受赏,立功封侯,自然乐得开战。我们这些关东人就只管给你们上供,出钱出粮,不反战才有鬼了。

不曾想,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韩才跟着大军一路跋涉,竟是向南而不是往北。

就在大家伙纷纷猜测是不是南越有变,要去到瘴疠之地时,大军却在夏水尽头入大江之地下了船,稍等了几日,便在瞠目结舌间,自一扇高大的光门处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地方,据传是一千多年后的江夏,却与来时的荒蛮截然不同,到处都是开垦好的农田,人烟稠密,甚是富饶。

只是当地男丁各个留着金钱鼠尾的发辫,甚是丑陋。

本着就食于敌的原则,大军开始提供稻米饭,味道倒是不错,白生生的米粒填饱了肚子,韩才觉得,虽然与粟米截然不同,但要是能天天这般敞开了吃,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在湖广待的越久,韩才越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

秦汉那会,气温比小冰河时期的明末清初暖和多了。

湖广虽然比南阳靠南了些,但是韩才倒是觉得和家乡差别不大,与认知中热死人的瘴疠之地完全不同。

尤其是那广阔的水稻田,一年六七百斤的产量,馋的打小就跟庄稼打交道的韩才直流口水。

要不是语言不通习俗不同又不熟地理,他早就跟几个同乡一块做逃兵找个落脚地逍遥去了。

就在一伙人私下偷偷合计着怎么当逃兵的时候,上头传达下来的一个消息迅速打消了大家的不轨之心,并且让这些曾经的庄稼汉、后来的坐寇、如今的刑徒军们燃起了拳拳报国之意。

上峰有令,凡参加战事者,皆赦其罪,并授田十五亩,落户于此;若有斩获甲首,则可得田三十,并赐宅一座。

十五亩,这么肥的地,这么好的种子,就算是武皇帝的重税压下来,一家五六口人也能勉强混个饱肚。

兴许头两年收不了那么多粮食,毕竟还不熟悉水稻的打理方式,但是现在劳资光棍一个啊,还怕不够吃?

卖力干上二三载,盖了房子,有了积蓄,再娶个媳妇,生两个娃娃,这日子可不就好起来了。

要是再走大运,拿到一颗人头,嘿嘿,三十亩地到手,到时候也时不时加个餐煮点肉食,给孩儿养的高高壮壮,日后有力气披甲杀敌,说不定也能得个显爵,咱老韩家就再也不用天天土里刨食了。

想法很美好,一伙刑徒鼓足了斗志准备跟万恶的鞑子兵开干。

可当凶狠的敌人真的突破前方的层层阵列杀到近前时,一个个却都拉了稀。

前方两排倒是试着抵抗了下,但却是被一边倒的屠杀。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干瘪瘦弱不是这一个两月的饱食能迅速补回来的,武器上的差距也着实大了些,至于训练,秉承着战国以来全民皆兵的好武风气,西汉郡国也会征召成年男丁集训,但是到了武帝后期,在海内空虚、后勤难以保障的情况下,训练水平可想而知。

大体力运动是需要充足的营养补充的,饿着肚子能练出个啥,强行苦训,军士们只会尿血、昏厥甚至死亡。

眼看着缺少气力的己方刀剑砍到敌军的盔甲上毫无用处,敌军的随手一击便开肠破肚,战前鼓起来的勇气迅速消散开来。

美好生活的愿景是不错,可也得有命去享受啊。

要是家中有妻儿那没得说,死也要挡着,不能连累家人。但是自己光棍一个,何必非得这么头铁?

韩才非常识时务地跟着大家伙往侧后方逃窜。幸运的是,沿途并没有想象中的军法队砍杀乱兵,似乎只要大家伙想,跑出战场也不是难事。

但是想到那十五亩良田,一个个却都在发现敌军继续向后方突进、没有追击的时候止住了脚步。

很快,韩才和一些散落的乡党再次汇聚成一个小团体,试探着往回走,想看看能否捡些落单、受伤的敌军围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