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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被打得头侧过去。

他被突如其来的巴掌甩懵圈了。呆怔哑口, 傻傻的样子。

半天才愣愣捂住自己半边脸,委屈道:“许呦,我的脸好疼啊。”

话刚落音,又是迎面一耳光。

“还疼吗?”许呦问, 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轻颤。

“.......”这次他连话都不敢说了, 因为看到她又要哭了。

真的, 一个男人没有被一个女的彻彻底底打败过。

不知道那种滋味。

一滴眼泪,甚至是一个眼神。

只要是她给你的,无论所有, 好的坏的,你全部都得心甘情愿地受着。

谢辞从小脾气就差,不懂事的年纪爱欺负同龄人, 等大些了, 也没谁敢惹他。就是这种不论到哪都是大魔王的人,凑到一起都是他打别人,哪有被人连甩两耳光还不还手的经历。

只要每次一起去打架,谢辞都喜欢在旁边看着,因为他很娇气,而且很要脸面的。只要是有谁把他碰着了或者打疼了, 他一定要加倍还回去,就算以多欺少也一定要还回去。

只有这一次,站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下。橙色浓郁的光照在她的面孔上,让谢辞脊柱的曲度不自觉微弯,一点不敢动。

许呦抬起头, 让自己所有表情都在他眼中,眼底的失望迅速蔓延。

“——谢辞,我比你疼。”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没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谢辞大脑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顾不上许多,跟了几步说着:“许呦,你别哭了成不成,要不再踢我两脚出气?”

“.......”

这么多年没哄过女人,他没一点经验,实在是笨拙。

一路追过去,逆着人潮。夜深了,这个城市依旧有无数寻欢的人群,不知疲倦。

“你站着别动。”许呦停下脚步。

谢辞立刻听话地不再继续动。

两人在人行道和立交桥下的红绿灯前,绿灯亮了,旁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他们站在原地。

她背对着他站着,抱着双臂,似乎是冷了。谢辞看不到她的表情。

又变成红灯。

“我们认识的一开始,你强迫我干了很多我不喜欢的事。”

许呦头低着,没有开场白,就像开始自言自语。

“我看到你打架,你很凶,所以我很怕你,也不想惹你。我知道我们是不同的,所以我尽量不跟你接触。可是后来你对我的好,我也都记着,你在停车场来找我,陪我回去看外婆,跑到我楼下给我送糖。我觉得你很笨,但是又过得很快乐,和我完全相反。你总是喜欢在我面前自信满满地做很多事情,却都失败了。你拧紧我的水杯,我故意装不知道。你跟我回家,我也装不知道。你上课偷看我,拿走我用过的笔藏起来,我都装作不知道。”

后边的话,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已经软了声调。

过去发生的一点一滴,被一点点回忆起,心脏还是会一抽一抽地痛。

还记得有次和尤乐乐吃饭,两个人谈起高中的时光。尤乐乐讲到自己的教导主任,班级里调皮的男生,还有总是喜欢在课上讲大道理的班主任。她说的哈哈大笑。

许呦静静地听。

“许呦.....我现在可能是大了,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了,我觉得高中生活特别美好,虽然天天都累,但是那时候感觉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尤乐乐边笑边叹息。

“嗯。”

她说,“而且那时候的男生,虽然都幼稚,但是也单纯,喜欢谁就一心一意对谁好。”

“不过,好像小女生都比较喜欢痞一点的男生。我也喜欢过,但是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痞子是种气质,没有那种调调,就是无赖。”

于是,许呦突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十七八岁。

闷热的午后,慵懒的蝉鸣声,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

旁边的教室,还时不时会传来朗读的声音,窗外的树叶比阳光茂盛。

那时候,许呦晚上在学校食堂吃饭。

他们还没分班。她每次吃完饭,散步回教学楼。他都刚好打完篮球,和朋友一起上楼。谢辞身边总是过分热闹,围绕着一大群人。楼梯很宽,许呦走左边,他们走右边。谢辞抱着一个篮球,和别人话说着说着就靠近她。余光瞟她,她故意看不见。

偶尔几天,许呦故意多绕了几圈路,故意避开他们再回教学楼。谢辞总会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背后是金灿灿的晚霞,他一脸痞笑冲她吹口哨。这时候走廊站着的其他男生,都会跟着起哄大笑。

许呦想起他笑的模样。

眉峰微挑,唇角深深陷进去。黑漆的眼睛很亮,孩子气又迷人。

“后来,我觉得你可能有点可爱,虽然总是插科打诨假不正经。不过那时候的我总觉得你太幼稚,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年纪也小,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我不是很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可能也让你对我们的感情产生过怀疑。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自尊。你并不是无怨无恨,我也不是无悲无喜。”

谢辞盯着自己的鞋不语,感觉心都被人捏在手里,再揉烂。

她是善良的审判者。

而他在被凌迟。

“谢辞,我曾经有过好多想说的话,现在却觉得说出来都没有意义了。过去了,本不需要再想。但是这么久,所有的我都没怪过你,除了你的自以为是。”

“你的过去,我一点都不同情,也不怜悯,因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管以后你是辉煌还是堕落,我都祝福你。你所有的选择我都尊重,只是——”

许呦顿了顿,似乎要说不下去。她抬起手背,把最后的眼泪擦去。

忍耐太久,她已经全盘崩溃。

谢辞艰涩开口,“许呦.....”

“——你总是用你觉得对的方式来对待我,但是全都不是我想要的。”

谢辞。

你打败我的,不是你的无辜。

而是你的天真。

最让人难过的,残忍的天真。

绿灯亮了,她缓步走过斑马线。

谢辞却没有动,只觉得当头一棒,大脑窒息到空白。哪都疼,胸闷,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仿佛走完这条街。

他们又回到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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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呦,你没事吧?”

李正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神想什么呢?”

他端着一杯咖啡,路过许呦工作的地方。

坐在许呦对面的张莉莉抬头,笑着说了一句,“她走神一上午了。”

“这么闲,你们成稿了?”李正安问。

张莉莉:“给主编在审,过了应该就能交编辑部了。”

“效率挺高啊。”

“托许呦的福。”

听他们闲聊,许呦低头,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板感冒药。她抠了两粒胶囊,拿起一边的玻璃杯,混着水吞到喉咙里。

不知道怎么,大前天淋的雨,今天才发作。

她今天早上起床就感觉头痛欲裂,尤乐乐给她温度计量了量,发低烧。

靠在一旁的李正安看许呦脸色不好,有些担忧地问,“你感冒了,去不去挂水啊,身体不好别硬撑。”

对他的关心,许呦摇摇头,连眼睛都懒得抬。

张莉莉看了这一幕直发笑。

心里感叹,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可惜又是一场单相思。

其实和许呦一起工作这段时间,张莉莉发现这姑娘有点别样意义上的性冷淡。就是,根本不是单纯的对男人没感觉,而是完全懒得去接受别人。

拿李正安举例。他长相很端正,人也温和,在这一行干了许久,关系网很多,听说也是个富二代。当时一进新闻社,李正安便频频对许呦有意无意示好,奈何女方一直不接受不回应。

本来郎才女貌,一段姻缘佳话。到头来还是没成。

中午在食堂吃饭,许呦随便端了一碗汤面,也不是很吃得下。

她正拿着调羹喝汤,面前突然坐下一个人。许呦抬头,是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叫范琪,和许呦一个学校出来的。不过范琪是本科毕业就进了新闻社,算是刚入行,和她也不是一个部门,算她半个师妹。

“学姐。”范琪满脸难过地喊她。

许呦嗯了一声,“又被骂了?”

看她表情,许呦就大概猜到了。

范琪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她吃了两口饭,委屈地说:“我真是后悔当编辑了。”

“怎么了?”

“学姐,我太累了。”

打开了话匣子,范琪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苦,“我每天要收好多稿子,安排版面,安排头条,帮记者的稿子修改标题。你们记者不用坐班,时间自己掌握,来去又自由,可是我们每次都是你们交稿才能开始工作,下班一天比一天晚,昨天加班到凌晨,今天早上又被主编骂了,我真后悔没去考研,读书比上班好太多了。”

“别这样想。”

许呦安慰她,“万事开头难,做什么都要坚持。”

“很多话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你自己应该记住。哪里的太阳都晒人,任何职业外人看到的永远只有光鲜的一面,其实内里的黑暗和劳苦,无人知晓而已。”

她点到为止便不再说。

站在办公室的百叶窗旁,透过层层缝隙,往下看车水马龙。许呦走起神,想起刚刚范琪问她的话。

“你为什么当初要当记者?”

为什么要当记者。

记者这种特殊的职业。

也许是一时冲动,可是这个职业的确给她想要的很多东西。对生活的把握态度,精神上的富足感,越接触,她就越佩服一些有情怀的老记者。许呦从不后悔自己所有的决定,做记者这两年,她看了很多,听了很多,也认识了很多人,学会怎么和陌生人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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