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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宫有养心斋,黄琉璃瓦转角庑殿顶,上层前檐出廊,下层东面明间开门,楼上正中悬笔匾:“飞龙在天”。可俯瞰全城。斋楼外清净目明,叠石环抱,九歌手植有六棵海棠树,梁尘这几天由绮霰斋搬到斋内书阁,经常驻足在窗口,眺望远方,一看就是半个多时辰,九歌可以只在海棠苑那一小处世外桃源左右逢源,如鲤鱼遇水,在神凰城就断然没有那么轻松,如今八九万人都要俯首跪拜,她就像一位垂帘听政的年轻女皇,虽然玉清宫有许多精干女官可以帮忙处理政事,但是神凰城势力错综复杂,千丝万缕,一团乱麻,都要她来一锤定音,好在梁尘也没让她时时刻刻黏在身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深如瀚海的宫闱朱墙,也没有例外,时常在宫中隐匿走动的梁尘就察觉到一股暗流涌动,先是由内而外蔓延,再反哺宫中,梁尘不知道这是否乃麒麟宫和神凰城的常态,一次询问九歌,她说神凰城在姑姑手上,最早就是管不住人也管不住嘴,当初魔头鱼飓洛在城外,神凰城就是名副其实的一盘散沙,受她姑姑恩惠的大批势力都眼睁睁看着她孤身出城,重创而返,鱼飓洛离去,之后才腆着脸厚颜无耻前来负荆请罪,再做一些倒也不算毫无意义的锦上添花,至于那些老百姓,大多都视作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是神凰城的主子,外敌来犯,你不硬着头皮上谁上?总不能让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上阵厮杀吧?你死了无非就是换个城主,鱼飓洛纵使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城里八九万人,总不太可能都给杀净了不是?最不济也就是大家一起担惊受怕,总好过当下逞英雄给魔头宰了。梁尘听到这个答案,只是笑了笑。

九歌那时候问了一句,“公子,如果龙骧军五十万铁骑有一天没能守住北境门户,宁幽沧青四州百万户百姓一起束手就擒,甚至转投北狄,里应外合反过来对付龙骧军,公子会不会心寒?”

梁尘语气平淡,反问道:“要是换成你,你会如何去做?”

九歌笑了笑,平静道:“要是奴婢替公子世袭靖北王,真碰到了这种事情,哪怕只是听到一句风声,也要掘地三尺,宁可错杀,也不错放一人。”

梁尘感叹道:“梁衍只是让你来当一个小小神凰城主,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温柔乡终归是英雄冢,松懈下来的心气,再想提起来就要难上百倍。九歌说起往西北行进二百里金蝉州境内,就是公孙家巅峰十三剑大破北狄万骑的战场遗址,梁尘就起了离城的心思,临走前的那一晚上,主仆二人皆是彻夜未眠,躺在宫殿楼顶望着月亮,谈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眉开眼笑,享受这最后的片刻惬意时光。破晓前,一起回到了绮霰院,洗了个通体舒泰的热水澡,梁尘在她的服侍下穿起一身洁净的文人装束,背上小竹箱,九歌绕了两圈,又将前几日做好的生根仔仔细细按在梁尘面孔,只求尽善尽美,再挑不出任何毛病以后,她笑了笑,“奴婢还是更喜欢公子穿上那身紫金蟒衣,好看的不行。”

梁尘拍了拍背后那柄东皇剑,轻声道:“别送了。”

九歌摇头道:“就送到乘象门外边。”

来到乘象入胎门外,九歌又执意要送到五里地外,梁尘无奈道:“照你这个送法,干脆一口气给我送回北境算了。”

九歌忍俊不禁,又给梁尘整理了一遍衣襟,问道:“公子,真的不要那匹玉狮子?就算怕是显眼,随便找匹良驹也好,若是不喜了,大可随手丢掉。”

梁尘摇头道:“记得快到草原的时候,跟那匹乌雎走了那么长的路,最后还不是送给了慧威僧人?想一想还是走路轻松点,好不容易习惯一个人,就不摆这无用的排场了。”

九歌温柔道:“公子走好。”

梁尘点头道:“你也早点回北境,我还是那句话,不会收回,你好好想一想,还有不管神凰城在北境的布局中到底是充当什么个举足轻重的角色,都比不上你的命重要,知道吗?”

九歌柔声道:“奴婢知晓了。”

梁尘思索一番,继续说道:“小太监郑和你再暗中观察个两三年,之后送去养心斋,这个孩子的读书识字和武道筑基,还得你来费心思,要真一味不管不顾,全然顺应天命,好像也不太行。”

九歌笑道:“公子就放宽心,冬来以后一定可以变成让整个神凰城都不可忽视的宗师人物,宫里的藏经阁恰好还真有几本适合他修习的武学秘笈,另外还有姑姑的亲笔批注,算这小家伙运气好。”

梁尘笑着嗯了一声,说了句,“希望世间有志者皆能事竟成。”

“走了。”

梁尘潇洒转身,背对华裳彩袖如斑蝶的九歌,轻轻挥了挥手。

九歌视线逐渐模糊,似乎想要追出去,可一脚抬起尚未踩地就赶忙缩回去,久久驻足,直到宫中晨钟响起,这才折返乘象入胎门,去往青鸾宫,站在翠屏山上眺望天边鱼肚白,神凰城在她姑姑的治理下按律令是七日一朝,这类朝会规模不大,大抵就是城内有些势力的各方豪杰坐在一张桌子上瓜分利益,姑姑一直想凝聚人心,奈何到死都没有达成,九歌也不奢望将来能够做成,不过似乎眼下连表面上的平平静静都开始动摇了。她眯起那双秀气眸子,浑身散发的却是跟梁尘相处起来从来不曾表露出过的冷冽气息,各方小丑也都该浮出水面了,自从姑姑死后,他们就开始鼓噪,尤其是确定了魔头鱼飓洛懒得过问神凰城事务以后,这些以神凰城元老自称的老狐狸就要拿她这个势单力薄的女子开刀了,时下城中疯传的女子祸水面首窃权一事,不正是她们在暗中大把大把撒出的饵料?九歌缓缓走下翠屏山,她虽然是靖北王府的一等丫鬟,但每年都会抽出两月空闲在北狄神凰城,亲眼看着姑姑是如何处理政事,权衡利益,安抚人心等,那些算是亲眼见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势力,都只知道她是“小王”当做下一任神凰城主不惜倾力栽培的亲侄女,并不知她是海棠院的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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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下山经过怡景苑的簇艳花圃,无意间遇上又特地早起替老宦官干爷修剪做活的冬来,九歌停下步子,在花圃外茕茕孑立。

小宦官远远瞧见过她,因久在宫中,记性比寻常同龄人好上了几分,依稀有些模糊印象,将她当作了与恩人私通的宫中女官,挠头羞涩笑了笑,真诚腼腆。悄悄想着匠师大人真是一等一的好眼光,这位姐姐长得跟壁画上的敦煌飞仙似得。

九歌柔声道:“你叫冬来?”

小宦官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手中铜制水壶,心思伶俐地跪下请安,“冬来见过女官大人。”

九歌笑道:“起来吧,跪久了,你这身才洗好的衣裳又要脏了,暮春末端,还要再下几场雨,洗好的衣裳不容易干,穿起来难受。”

冬来缓缓起身,眼神干净澄澈,笑容灿烂道:“女官姐姐菩萨心肠,佛祖保佑多福多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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