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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贺霖猛一拍地板,怒道:“他们有这么大的胆!不怕小爷发难,难道不怕惹怒父皇,一人赐一百廷杖,打死了事?”

“可有些言官头铁得很,巴不得来顿廷杖,好青史留名。”

“……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这是惯例,怎会轻易改变!”

“对,不会轻易改变,但不意味着绝对不变。他们一次扳不倒你,就一次又一次抓你的把柄,三两天头闹腾,皇爷不烦么?不会力不从心么?万一太后也来凑一脚,你觉得她会支持谁?是她不待见的先媳妇生的不待见的大孙子,还是亲外甥女生的二孙子?”

富宝在角落里听得心惊肉跳,恨不得冲过来捂住苏晏的嘴,暗自跺脚道:苏大人呐!小爷让你畅所欲言,你还真的什么都不忌讳!这种话能说吗?莫说扎小爷的心,惹他发怒。万一被人听见,往太后面前一递,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啊!

太后偏心是朱贺霖的难堪处,一瞬间他涨红了脸,几乎要横眉怒目,但最终只是倾身过去,捂住了苏晏的嘴,低声道:“我知道严重性了,清河,好清河,你以后莫再拿自己的性命冒风险给我开窍,我是真怕了你了!”

苏晏抓住他的手背,挪开,喘气道:“开窍了就好。”

朱贺霖也在喘,是替他紧张的,“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做,都听你的。”

“我只是沿着这条线推算下去,说最坏的结果,但眼下形势还没到那份上。”苏晏在说话间,心中渐生出了主意,微微一笑,“他们想在‘暴’一字上做文章,我们也在另一个字上做,看谁的文章更花团锦簇,更打动人心。”

他贴近朱贺霖耳边,轻声细语……

朱贺霖听得双目圆睁,连连点头。

末了,苏晏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挡住了,我也嫌被动。先把这事摆平,等日后找机会,咱们也主动出击,狠狠搞他们一下!”

朱贺霖与他挨得极近,闻着衣领内散发的暗香,感受热气洒在鬓角耳郭,情不自禁地脸颊发热,打起了细小的战栗,将电光火花似的酥麻感一路送至小腹。

偏偏苏晏说到“狠狠搞他们一下”时,为了强调语气,拿手掌在他大腿上拍了一记。

“啪”的脆响中,朱贺霖火燎似的拢住衣摆往腿间扯,将布料堆成虚而皱的一团,盖住要害处。

他飞快地低头瞟了一眼,又见苏晏并未察觉,方才暗自松口气,坐姿僵硬地等潮退。

苏晏不满他没反应,问:“你觉得如何?”

“哈?”朱贺霖有点慌张。

“主动出击啊!”

“出击……小爷当然想出击,只担心你不肯,到时又打又骂的……”

苏晏皱眉看他:“我提议的啊,怎么会不肯。你是不是走神了,根本没听我说?”

“听了听了,”朱贺霖忙回答,“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放心,小爷能文能武,能强攻也能卖惨。”

苏晏这才放心,起身揉了揉膝盖:“那我先走了,你继续跪吧。”

他走到殿角,从富宝手中接过大氅,重新披回身上。

朱贺霖盯着大氅,越看越眼熟,赫然想起,可不就是昨夜城楼上,父皇将他从头到脚盖住的那一领?两人裹在里面扭来扭去地做了什么好事,自己还没问清楚呢!

当即跳了起来,气冲冲逼近:“苏清河!昨夜你和父皇在城楼上做什么!”

苏晏心虚了一瞬,答:“皇爷召我伴驾,看烟火。”

朱贺霖心里酸到发苦,怒目而视:“看什么烟火,需要盖同一件大氅?大氅里面养的什么鱼,翻的什么浪?”

苏晏还以为城楼高且暗,下方广场上望不见,对面的城楼隔了数十丈,更是看不清。谁料朱贺霖开挂,拿了个刚传入大铭的伽利略望远镜,把对面动静瞧了个一清二楚。不由暗自叫苦:早知就不图大氅带风帽,穿着挡雪了,平白惹出这一出。

这崭新的大氅之前从未见皇帝穿过,上面又没绣龙纹,他还以为没人认得出,谁想太子眼睛亮鼻子灵,盯得可紧,失算失算!

朱贺霖见他心虚,更是打翻醋缸,扑上去扯他衣领处系带:“脱下来!不许穿!给小爷垫蒲团,小爷跪得膝盖都要长刺了。”

苏晏手捂系带:“御赐之物,损毁或丢失了都是死罪!小爷嫌蒲团硬,我出去叫內侍给你送两床厚褥子。”

朱贺霖见他一再遮掩,更是太阳里爆出火来,道:“呸!你才不是关心小爷,你是舍不得大氅!浪弟子,死没良心的歪货,枉费小爷拉着你一生一世,你哩,放着鲜嫩的小白菜不吃,倒上赶着舔老腊肉。”

富宝直跺脚:“小爷哎,那些市井淫言秽语可不能说!更万万不可对皇爷出言不逊……”

朱贺霖不依不饶,非要扯苏晏的大氅。

苏晏被他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忽的想起刚回京时去东宫,太子缠着他亲嘴,又强拉他要同殿而寝。迫不过亲了一会儿,太子就失魂落魄,只会捧脸傻笑,连他离开也顾不得拉扯了。

无奈之下,苏晏对富宝说:“富宝公公,麻烦你转个身,看那儿——”

富宝顺着他的视线,转身看过去——墙壁上有什么蹊跷?

苏晏趁机探过头,在太子嘴上飞快地啄了一口。

朱贺霖傻了,愣在原地只会眨眼,脸颊腾的一片通红。等他反应过来,打算抱住苏晏再亲,对方早已罩上风帽走出殿门,撑着伞都快穿过广场了。

而富宝还在仔细查看墙壁,嘀咕道:“苏大人这么聪明,不会看错的,一定有猫腻……”

朱贺霖又想气,又想笑,手掌捂着嘴,把胡乱蹦跳的一颗心给摁回胸膛里,暗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下次不亲满一刻钟,休想走。

他重又走回神位前,跪在蒲团上,对先皇后祷告:“母后,您在天之灵能不能发个神通,给父皇托个梦,就说……说……对,就说您给我找了个媳妇,让他这个当公爹的要点脸,别扒灰。”

富宝震惊地转身,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眼珠子都要瞪掉下来,良久后才回魂,哭道:“小爷祖宗!亲爷爷!可万万不能叫人听见……”

朱贺霖沉着脸,说:“小爷命你找苏晏过来,难道事先不会安排妥当?早已命东宫侍卫打着防行刺的名头,将这中殿彻底清场,一只老鼠也藏不住。”

富宝微微松口气。

“他一进殿,侍卫就会守住中殿周围,确保无人能接近窃听。”朱贺霖又道,“而且我这么胡闹一场,他日后再与父皇不清不楚时,就难免要多掂量掂量,万一我在父皇面前也这么不分轻重,他能兜得住么?兜不住,那他就得收敛着,顾忌小爷的反应。”

富宝这才意识到,太子方才的言语举动,一半出自真性情,一半是做出来要挟苏大人的。

他从六岁开始入东宫侍奉,至今八年,第一次觉着,自己并非完全了解小爷——或者说,小爷成长得太快,已将他这个童年玩伴甩在了身后。

……我的心思得赶上小爷才行。富宝暗暗告诫自己,否则迟早有一日,小爷会看不上我,再找更可心解意的內侍服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