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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俞心桥明明听见电话背景音里有汽车鸣笛声。

此时的俞心桥无暇深究梁奕缺考的真实原因,下午最后一门英语,俞心桥提前半小时交卷,把笔袋用草稿纸随意一卷,就往校门口走去。

他猜徐彦洹今天也不会回班,更不会参加晚上的散学典礼。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距离考试结束约莫还有十分钟,穿着校服的徐彦洹从一楼的某间教室里出来,双手抄兜,低头走路,快到校门口时一抬眼,整个人愣住。

俞心桥迎着他的目光上前,问:“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他已经不抱希望,他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然而徐彦洹抿唇不答,连视线都移开。

即将擦身而过时,俞心桥后退两步,张开手臂挡住徐彦洹的去路。

“我有东西要给你。”他说。

而徐彦洹只是轻扫一眼他包着纱布的手,语气冷淡地说:“让开。”

傍晚,浔城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时刻。

老城区的道路两侧霓虹闪烁,熙来攘往,人们走在下班、放学回家的路上,被商店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洗去一身疲惫,各色餐馆里传来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归家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年关将至,即便天寒地冻,一切都是暖融融的。

而此刻,坐在公交车里,隔着车窗玻璃看沿街的热闹场景,徐彦洹格格不入地冷眼旁观。

哪怕,俞心桥也跟上了车,就坐在他后面的座位。

徐彦洹不想转头,也不敢。他怕多看一眼就狠不下心,也怕徐震阴魂不散就在附近。

经过上次的闹腾,徐震以后轻易不敢再逼他,毕竟钱再多也得有命花。但也无法保证不会有事,毕竟徐震是个一无所有的末路狂徒,等他回过神来,再壮壮胆,不知又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只要待在浔城,就不可能百分百安全,除非回到首都,让徐震鞭长莫及。

揣在口袋里的手握成拳,摩挲着虎口凸起的刀疤,徐彦洹无声地在心中做下决定。

半个小时后公交车到站,两人一前一后地下车,沿街走到人烟稀少的路段,在前面走着的徐彦洹突然转过身来。

俞心桥也停下脚步,在两米开外静静地看着他。

“不是说会离我远远的?”徐彦洹先开口,“跟着我干什么?”

他说问句也是下沉的语气,总是给人一种极致的冷漠感。俞心桥不是没察觉到他的抗拒和疏远,可他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你搬家了?”俞心桥说,“我有东西要送你。”

问题意料之中地被徐彦洹无视,他垂眸,看一眼俞心桥捏在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值钱吗?”

“如果送到当铺,这个能换多少钱?”

即便做过心理准备,当真正从徐彦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俞心桥还是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

他勉强地深吸一口气:“这是蓝色月光石,我亲自打磨的……”

“那我不要。”徐彦洹没什么情绪地笑一声,“你走吧,别跟着我了。”

“徐彦洹。”俞心桥提高音量,“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认识的徐彦洹不是这样的,不过一个月不见,为什么完全变了?

沉默没持续太久,徐彦洹木着脸:“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不行吗?”

直觉告诉俞心桥,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肯定出现了什么问题,才让徐彦洹说出这样的话。

因而听到“除非”两个字,俞心桥眼睛一亮,产生了有一种绝处逢生般的期待。

可是徐彦洹看着他,说:“除非,你能给我很多很多钱。”

“我不需要不值钱的东西。”

昏蒙暮色中,弥漫开腐坏的气息。

是俞心桥印象中的徐彦洹,那个不卑不亢,即便身处黑暗依然保持清醒独立的人,正在一点一点崩塌。

不知过去多久,俞心桥听见自己问:“那你要多少?”

“你给不起。”徐彦洹说。

俞心桥现在拥有的都是父母给的,他确实给不起。

“那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对我……”

“从来没有。”徐彦洹声音沉冷,仿佛来自深渊,“我讨厌你,一直都讨厌你。”

而俞心桥,似乎已经开始对这些伤人的话产生免疫,好像堆积在头顶的血液已经凝结成冰。

怪不得从来不给回应,原来是讨厌,忍耐到现在已经不容易。

俞心桥发现自己被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极度冷静,站在冷冽寒冬里,对吹在身上的刀子般的冷风视而不见,另一个躲在背后,蜷缩成一团,捂住耳朵不敢听。

没来由地想到雷雨交加又停电的晚上,徐彦洹让他不要讨厌他。

“凭什么。”俞心桥轻笑出声,“你讨厌我,却不让我讨厌你,凭什么?”

“凭你喜欢我。”徐彦洹说,“你走吧,拜托,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应付你了。”

俞心桥觉得有些滑稽,他从未宣之于口的喜欢,被喜欢的人挑明说出来,全然没有旖旎浪漫,只有心脏被拉扯的疼。

这样的拒绝,比之前的无数次加起来都让人痛苦。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继续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徐彦洹甚至用了“拜托”。

俞心桥喉咙一哽,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从眼眶里,从被扯得稀烂的心里。

手腕一颤,握在手心里的月光石掉地,铛的一声,可能摔碎了,如同他看似坚硬其实脆弱的心脏。

不值钱、没人要的东西,何必再捡起来。

于是俞心桥看都没看一眼,把包着纱布的手揣回兜里,咽下一口寒冷空气:“我会走的,但不是因为你。”

最后的时刻,他十分庆幸理智守局,不至颜面尽失,尊严扫地。

“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这一年就当我陪你玩玩,以后,最好这辈子,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就算不小心遇到,也请你离我远一点。”

“不然我不保证不会报复你。”

“我很记仇的。”

等到天完全黑透,坐在返回学校的车上,很记仇的俞心桥脑袋抵着车窗,碍于车上人多,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坚持到上车,他才终于松懈,任由躲在背后软弱的自己替代那副已经出现裂痕的坚强躯壳。

他摸出手机给父母打电话,接通后听到妈妈的声音,眼泪流得更凶,原本攒了很多苦要诉,临开口只剩一句:“妈,我想回家……”

离站台大约一百米的地方,徐彦洹自黑暗中走回到灰蒙蒙的路灯下,弯腰,捡起躺在地上的一颗石头。

一颗圆圆的,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石头。

在校服外套上蹭了蹭,拂去尘土,那光芒更盛,如同一轮不被云雾遮挡的满月。

让他想起那天在筒子楼的窗前,俞心桥哼唱的那首歌——

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后来徐彦洹曾从头到尾听过一遍,知道前两句是——

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时间。

不忍心,让你看见我流泪的脸。

抬首望去,车已经驶远,什么都看不见。

徐彦洹还是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月上中天,人和地上的影子几乎重叠,变成孤独的整体。

好像他和他的影子,一起被束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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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全部结束,失忆后的俞心桥的记忆也是到这里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