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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瀛漠然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从地室出来,迎面而来的刺目阳光让温瀛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他的神色更冷,漫不经心地吩咐人:“再过两日,将他们绑上石头,扔运河里去。”

当年赵熙是如何死的,他们也一样,以命抵命,他向来公平。

亲卫垂首领命。

晌午时分,路过一处山道边的茶棚,凌祈宴下令原地暂歇休整片刻,吃些东西再继续上路。

坐了快两日的车,他已浑身不适,有些后悔没走水路了。

就着这劣质的茶水吃干粮,凌祈宴只觉难以下咽,哀叹自己果真是好日子过惯了,这点苦都受不了,日后到了江南,还不知会怎样。

心不在焉地忧虑着以后的事情,忽然闻得一声巨响,凌祈宴下意识地抬头,就见一巨石从天而降,突兀地挡在了前方山道上。

凌祈宴陡然一惊,尚未回神,数十匹马紧接着从两侧山上冲下,后头还有手持各种兵器的壮汉,浩浩荡荡压山而下,一眼望去,少说有数百人。

是山匪!凌祈宴身侧护卫已纷纷反应过来,拔出剑警惕地将他围在中间。

那群人高喊着要他们交出所有随车的行李,留下买命钱,凌祈宴阴下脸,隐约觉得不对。

这里虽已出了京畿地带,但并非什么偏远荒蛮之地,他的随从有近百人,光天化日之下,数百山匪这样在官道上打劫,可能吗?

不待凌祈宴多想,那伙山匪已冲了上来,下一瞬,山道后方忽地马蹄扬尘,竟又冲出几百骑兵来,这一回出现的却是朝廷正规军。

那伙山匪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当下就慌了,两边交起手。

不出两刻钟,山匪死的死、擒的擒,很快缴械投降,再无还手之力。

领兵的将领过来凌祈宴面前,自我介绍名叫郑沐,是旒王麾下的五品守备。

听到“旒王”二字,凌祈宴不由皱眉,心生警惕:“多谢相助,如今既已无事,你便回去复命吧,我等也要继续启程往南去了。”

郑沐不动,凌祈宴见状冷了神色:“你什么意思?”

“末将奉殿下之命行事,多有得罪,还望郎君勿怪。”

他说罢,一挥手,不待凌祈宴这边的人反应,转瞬就已将他们尽数拿下。

郑沐手下这些人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显然比那些悍匪更难对付,太后派给凌祈宴的这些护卫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凌祈宴身旁的宁寿宫太监气得跳脚:“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等是奉太后娘娘懿旨,护送温郎君南下!你们想造反不成!”

凌祈宴的脖子上也被架上了两柄剑,面色已冷得不能再冷,郑沐低了头,依旧是那句话:“末将奉命行事,得罪了。”

静水寺。

温瀛站在那间小院中,淡漠望着面前的云氏。

云氏扯开嘴角冷冷一笑:“没想到我亲儿子来看我,连你也来看我,怎么,你是来杀我的么?”

温瀛平静道:“太后会防着皇后,但不会防着我,我若想杀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

“所以?”

“你还想跟陛下吗?我给你机会,只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

云氏死寂一般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原因呢?”

温瀛并不多说:“原因你不必知道,你只需回答我想是不想。”

云氏愕然看着他,温瀛依旧是那副镇定淡然之态,但他的眼神告诉云氏,他并非在戏弄她。

云氏低了头,像是在犹豫挣扎些什么:“我已年老色衰,陛下恨我至此,怎还可能再要我?”

温瀛淡道:“你若还像那日在兴庆宫里时一样疯癫若狂,陛下自然不会要你,你若肯改,设法让陛下怜惜你,忆起与你的那些过往,未必没有机会。”

云氏十六岁就生了凌祈宴,如今四十不到,虽已不再年轻,且这些年还受过诸多苦难,但唯有在这样貌皮肉上,上天似乎格外厚待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岁月痕迹,只要敛去神情中的那些不平不忿不甘,她依旧是万里挑一的美人,皇帝看着这样的她,当真会没有半分重温旧梦的想法吗?

未必。

温瀛安静等着她自己拿定主意。

云氏咬住牙根,低垂着的眼中滑过一抹恨意,终是下定决心:“好。”

傍晚,温瀛行至驿站落脚。

郑沐带着人回来复命,说那些山匪俱已审问过,能招的都招了。

“他们一直盘踞在这附近的深山老林里,靠打劫路过的商队为生,当地官府也拿他们没法子,这回是收了京中贵人给的银子,在此拦截这支南下的车队,而且收的不止一笔钱财,其一是要买温小郎君的命,另一则是要他们将温小郎君劫走,找具死尸替代温小郎君,叫人以为温小郎君已死。”

温瀛冷声问:“京中何贵人?”

“他们也说不清楚,应当确实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身份。”

郑沐心下惴惴,托了温瀛的福,他回京之后就升上了五品守备,拜把子的兄弟摇身一变成了皇子,他一直有种不实之感,更庆幸自己当年慧眼识英雄,如今虽再不敢与温瀛称兄道弟,但温瀛愿意以他做亲信重用他,他自然也愿肝脑涂地。

温瀛没再多问,也根本不用猜,想要买凌祈宴命的,只会是沈氏,至于另一个将计就计想要劫走凌祈宴的,则必是太子。

“将他们交给当地官府,不必多言,只说我等路遇这些山匪,顺手清剿了他们。”

郑沐领命。

“你带回来的人呢?”

郑沐犹豫道:“……温小郎君坐在车里一直不出声,倒是那位太后娘娘身边的德公公,一路骂骂咧咧的。”

温瀛吩咐他:“将温小郎君安顿好,把德公公带过来。”

那位德公公很快被人带来,见到温瀛愈发的没好气:“旒王殿下这是何意?咱家奉太后懿旨护送温郎君去江南,您将温郎君和咱家劫回,到底想做什么?”

温瀛淡声道:“本王会将温郎君带去西北,至于你和其他人,回京去吧,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太后,与她老人家说,温郎君和本王在一块,不会有危险。”

“你——!”

“还是德公公你有更好的主意?这才刚出了京畿,你们就遇上山匪,你当真觉着你能平安将温郎君送去江南?”

对方的面色变了又变,哑口无言。

温瀛又道:“太后若是想温郎君了,可以写信寄去西北,要送什么东西给温郎君,也直接送去西北便是,本王都会转交给温郎君,请她老人家放心。”

打发了德公公,温瀛静坐片刻,起身去了安置凌祈宴的屋子。

听到脚步声,坐在榻边的凌祈宴缓缓抬眼,赤红双目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