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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是真热闹了。

……

要是放别人身上, 这事,恐怕还不会发酵这么快,因为别人的人际关系简单, 自己有几个门生,有几个好友, 一双手就数过来了, 可闫顺英不行,他桃李满天下, 又经营了几十年的儒学好名声,凡是沾点边的读书人, 只要愿意投靠他, 他都敞开大门,因此, 他自己都记不清,他到底收了多少个门生。

而这种碰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林子大了, 什么鸟都有,总有这么几个不知死活的, 打着闫顺英的名义招摇撞骗。

但是, 那些人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上来就跟三司使叫板。

闫顺英顾不上喝茶, 赶紧让下人去问,被抓的到底是谁,这时候人出行多慢呢, 也没电话,等闫顺英派出去的人问清了来龙去脉, 王易徵已经被关进大牢了,还是刑部的大牢,目前唯一没有被孟昔昭染指的地方。

…………

听到王易徵这个名字,闫顺英眉头皱的死紧。

王易徵,他记得,也就前两天,被吏部侍郎带到他府上,跟他见了一面,因为这人出身青山书院,而且不声不响的,身上竟有攻破南诏的功劳,但由于之前他的职位太低,陛下并不知道被掳劫的人当中,还有这么一号人。

王易徵对他作揖,声泪俱下的哭诉,说他在隆兴府的时候,因为一时想不开,跟孟昔昭处处作对,导致孟昔昭什么都不让他做,直接把他给架空了,在南诏的时候,要不是他自己找到大军,以孟昔昭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肯定就把他留在南诏那里了。

然而回来了也不行,孟昔昭这人太记仇,他报功的时候,谁的功劳都报上去了,连跟他们在一起的那个秀才,都成了孟昔昭的师爷,就他,什么好处都没得到,不仅没升官,连自己原先的司理之职,都丢了。

王易徵说的真情实感,听得闫顺英连连摇头,做官如此小性,怎么做的长久,该赏赏该罚罚,这才是正确的驭下之道,不然的话,下面的人就会生出不忠之心,决定投靠他人。

就像今天的王易徵一样。

孟昔昭不要王易徵,闫顺英却觉得,这人可以为自己所用,毕竟他身上是有功劳的,稍微运作一下,派出去,做个知县,完全是可以的嘛!等过几年他回来了,那朝里,他的势力,就又壮大了一员啊。

至于几年后自己是什么样,王易徵又是什么样,闫顺英就不管了,因为类似的投资他做了不少,有的竹篮打水一场空,有的则获得了回报,不管怎么说,先试试,反正试一试,又不掉块肉。

……但是,那时候他可没想到,这人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坑。

闫顺英沉默了。

因为他很纠结,这人,他是管,还是不管啊?

王易徵确实投靠了他,他也准备着把这人扒拉到自己门下了,说他是自己的门生,还真没什么问题。

尤其现在还有一句盛行的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假如他打定主意不去管王易徵,等日后,这事传出去了,他那诲人不倦、当世大儒的美名,估计也要打个折扣。

管?

可他要是管了,甘瑞这老头能放过自己吗?

闫相公十分纠结,纠结之余,心中还有一股郁气正在发酵。

万年老二啊……他就是大齐朝的万年老二,司徒老匹夫跟他只能算是旗鼓相当,不管输赢,都是常态,孟旧玉平日里和他政见不合,也会产生龃龉,但通常都是他赢的时候多,孟旧玉赢的时候少,除非是跟他们家有关,那谁也说不过孟旧玉。

可是!一旦碰见甘太师,这势均力敌的场面就变了,就像是他的脑袋上有一只大手,每一次都狠狠的把他按下去,让他无论怎么抬,都抬不起头来,只能乖乖的对甘太师认输。

初一十五在自家佛堂上香的时候,闫相公总是很虔诚的跪在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许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甘太师赶紧嗝屁吧。

…………

但要不说祸害遗千年呢,都将近七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能时不时的来皇宫里转悠,而且次次都留下吃饭,据伺候的内侍说,甘太师胃口挺好,每顿都能吃两碗饭。

只看这饭量,盼甘太师早点死,可能是悬了。

盼早死,没戏了,那,给他添点堵呢?

要是往常,闫顺英估计不会这么做,毕竟他是右相,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是也任性的来,估计这右相的位子就坐不了多久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啊,这三司使刚跟孟家斗了一个月的法,孟旧玉咬死他的心都有了,遇上这等事,他不落井下石,是不可能的。

唔……

闫顺英的脑细胞疯狂工作,看得旁边的人急得要命。

“老爷,您到底是怎么想的,那王易徵,咱们管不管啊?几位先生可都来问您了。”

文人流行养门客,尤其是标榜大儒的文人,家里肯定有那么几个幕僚一样的存在,有些人是奔着做官而来,也有些,就是想博一个清水名声,不做官,但给做官的人出主意、办事,既不沾染污浊,还能受人尊敬、被人敬仰。

闫顺英家里这几个,就是干这个的。听了小厮的话,闫顺英把头扭过去,吩咐小厮:“去,把几位先生都请来。”

……

王易徵是上午击的登闻鼓,中午,这事就在整个应天府传开了。

登闻鼓是从魏晋就有的东西,因为具有上达天听的作用,一面鼓,巨大无比,敲响之后,不说方圆十里,最起码几百米之内,是都听得见的。

所以之前甘太师等人严防死守,看见形迹可疑的人就抓起来,因为不能等他们真的敲鼓了才抓,真的敲鼓了,那动静就太大了,抓了也不顶用了。

凡事,最怕闹大,这一闹大,什么牛鬼蛇神就全出来了。

此时,牛鬼蛇神一号,参知政事孟旧玉,正在刑部施压,让刑部放人,看着刑部尚书那张老脸,孟旧玉义正言辞、唾沫星子横飞。

“有人击鼓鸣冤,你们不去调查事情真伪,反而先把报案的苦主抓起来了,那登闻鼓是陛下所立!张尚书此意,莫非是想说,登闻鼓已然不属于陛下了,而是属于你张尚书了?”

张尚书:“……孟参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下官是接到了另一宗报案,才把王易徵此人抓了起来。”

孟旧玉问:“他犯了什么事?”

张尚书:“…………”

他怎么知道,甘太师没说啊。

情急之下,张尚书想起王易徵自己说的,他去过南诏,他是有功之臣,他脑袋里灯泡一亮,立刻抢答:“他里通南诏,有卖国之嫌!”

孟旧玉霎时冷笑一声:“南诏都没了,他卖国给谁看,依本官看,你就是捏造罪名,无中生有!张尚书,我就问你,这人,你是放还是不放,你若不放,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张尚书是甘太师一手提拔起来的,肯定不会听孟旧玉的,于是,这俩人就杠起来了,整个刑部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而另一边,牛鬼蛇神二号,孟昔昂,已经写好了书札,递给自己的上峰,御史大夫姜放过目。

御史台里真正的老大是御史中丞,御史大夫的官职比御史中丞高,但并不管事,而孟昔昂之所以越过御史中丞,直接找姜放,是因为,这个御史中丞,姓甘,是甘太师的亲儿子。

姜放一目十行的看完这封书札,越看,他这表情越微妙。

因为孟昔昂通篇讲的不是三司使鱼肉乡里,而是由于三司使鱼肉乡里,导致百姓对大齐的统治怨声载道,三司使巧立名目,各种横征暴敛,钱财都进了他的兜里,而这骂名,全让天寿帝背了。

后面,孟昔昂还举了几个例子,什么皇帝不配当皇帝,皇帝是阎王,三司使是小鬼,好官你不信,奸臣你当亲儿子一样看……

姜放:“…………”

他也讨厌邱肃明,他也恨不得让邱肃明早点完蛋。

前段时间孟昔昂上蹿下跳、各种上札子的时候,就是他暗中挡住了御史中丞的报复,但他并没有声援孟昔昂,毕竟那时候,还是他们孟家自己的事,他可不想替孟家人办事。

今日不同了,导火索出现,孟昔昂虽然还是因着私心才这样做,可他确确实实,是在为百姓说话。

姜放神情不变,不过,他确实挺佩服孟昔昂的。

竟然能想到以这个角度来劝说皇帝,没错,一味的控诉三司使根本没用,还是得从陛下在意的点上下手。

姜放也有了一些灵感,看着孟昔昂,他也不像之前那么敬而远之了,还拿出教学生一样的态度,给他指点了一番,孟昔昂还是很虚心的,全都认认真真记下,只是有一点,姜放让他把好官不信、奸臣当儿子那句话去掉,因为这话指向性太高,也太真实,容易引起皇帝的迁怒,可孟昔昂听了以后,却没答应,只是把这句话改了改。

改成了好官死得冤,奸臣笑得欢。

姜放:“……”还押韵上了。

他不理解,直接去掉不就行了吗,反正例子够多,非留着这句,不怕成祸患么。

可孟昔昂十分坚持,虽说,他自己也不理解,但这是他弟弟拜托他的,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加上这句话。

总之,这两人嘀嘀咕咕,又是一番改正,然后,就把自己的札子递了上去,孟昔昂一份,姜放一份。

所有书札,都是先送到右相这来的,闫相公本身就等着呢,他身边的小厮跟演剧目似的,一会儿一跑进来。

“老爷,孟参政和张尚书打起来了!”

“老爷,满大街都传开了,大家看三司使就跟看猴一样呢!”

“老爷,三司使去太师府了!”

“老爷,甘太师进宫了!”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闫顺英正在看姜放和孟昔昂的札子,孟昔昂下场闫顺英不觉得意外,他意外的是,姜放居然也加入进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姜放是司徒桓罩着的,此人一根筋,好恶分明,当年也是一枝独秀,才华横溢,但因为不够圆滑,且痛恨奸佞,始终都得不到太好的待遇,他能升到从二品,成为御史大夫,一是御史这个职位,实在没油水可捞,二是,司徒桓保着他,一力的举荐他。

和闫顺英不同,司徒相公的门生,那都是真正的门生,忠诚和感情,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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