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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昔昭回参政府的时候, 孟旧玉还没从皇宫出来。

他陪孟夫人吃了个饭,又让人把自己院子里的梅树移栽出去,换成更为高大的玉兰树。

梅树腊月便开花, 玉兰则是腊月底、正月初,一般人家里没有栽种这个的, 嫌它太高, 显眼。

但孟昔昭不在乎,如今这院子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歇脚地, 又不是天天看,当然随心所欲着来了。

而等到下人把原来的梅树挖走, 都快要到申时了, 孟旧玉居然还没回来。

孟昔昭皱了皱眉,他想着, 回来得晚总比回来得早强,要是早早就回来了,那必定是事情不顺。

打了个呵欠, 孟昔昭决定先回去小睡一会儿, 而就在他迷迷瞪瞪,马上要睡着的时候, 他爹回来了。

一双大手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然后就不管不顾的往他身上推。

“二郎,二郎。”

孟昔昭啪的打开他的手, 烦躁的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孟旧玉:“……二郎,起来!”

孟昔昭这才慢吞吞的坐起来, 看着孟旧玉这张脸,他缓了缓:“爹, 上朝去啊?”

孟旧玉:“…………”

他没好气道:“你看看外面的日头,还上什么朝,为父在宫里待了一日,连午膳都没用,你可倒好,在这呼呼大睡,怕是连如今什么年月都忘了。”

孟昔昭被他一通抱怨,终于是清醒了。

“爹你辛苦了,如何,陛下被你骗住了吗?”

孟旧玉瞪眼:“什么叫骗!”

孟昔昭:“……”

“为父是发自肺腑的,想要为大齐皇朝铲除奸佞!”

孟昔昭抽抽嘴角,也不跟他辩论,他只问自己关心的:“陛下态度如何?”

提起这个,孟旧玉的神情也沉了几分,他坐到一旁,叹了口气:“如你所说,陛下痛恨甘贵妃,对甘瑞,也是恨屋及乌,可要凭这个,就让他下定决心,把甘家连根拔起,还不够。我今日和他促膝长谈,一开始,他还是听得进去的,后来听出我的暗示,他就不说话了。”

孟昔昭微微一顿:“为什么?”

孟旧玉哪知道,他也只能猜:“可能还是舍不得吧,他对一个人的眷念保持了这么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哪怕心里知道,他做错事了,可真要他动甘家,他又狠不下这个心。”

孟昔昭默了默,“到这地步上了,不管他能不能狠心,这事都是必须要做成的。”

孟旧玉缓缓点头。

甘贵妃东窗事发,各方人马都已经随着这个契机行动,天寿帝还在纠结,可别人等不了,甘太师更等不了,未来必然有一场风暴发生,而最终的牺牲者,不是甘家,就是他们孟家。

孟昔昭此举,等于把甘家底子都给掀了,甘太师反应过来以后,哪怕他不知道那首诗词的存在,不知道这是孟昔昭下的套,他也会彻底疯狂,把有一丁点可能的罪魁祸首,给送入死囚牢。

这道理孟昔昭懂,孟旧玉更懂,所以,他点完头以后,很快就说道:“我去跟你娘说一声,今晚便不回来用膳了,兵贵神速,既然咱们父子还不够分量,那就再找一些有分量的人来。”

最好是格外看甘太师不顺眼的,做梦都想让他从太师位子上下来的。

孟昔昭和孟旧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说出一个名字:“闫顺英。”

……

极偶尔的时候,孟昔昭的心里也会浮现出淡淡的愧疚感,他真不想逮着一只羊薅羊毛,可是这只羊长得太肥美,他忍不住。

孟旧玉去找闫相公叙旧,而孟昔昭觉得就这么干坐着也不合适,于是他也没用晚膳,而是留了个口信,就回了自己那边,派人去给太子送信,让他也帮个忙,跟着一起落井下石。

在孟昔昭被南诏人掳劫的时候,太子走投无路,去求了司徒相公,司徒相公从未表现过与太子的亲近,可他当时确实帮了他大忙。

如今又是一个关键时刻,太子再次上门,司徒相公并不惊讶,只是听完他的来意之后,变得比以前沉默了很多。

太子也不让他当场表态,还对他行了个学生礼,一国储君能有这样的风度,真是非常难得。

然而司徒相公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也不知道等他脱离了如今的孤立无援状态,还会不会再保持这样的谦逊态度。

司徒相公在家里深思的时候,没一会儿,下人来报,姜御史来了。

姜放和司徒相公的关系更为亲密,都不用司徒相公说什么,他直接就走了进来,而且一见面就提起了同样的事。

陛下对甘太师大怒,孟旧玉和闫顺英联手,准备对甘太师下刀子了。

明明还没影的事,但姜放说的无比笃定,司徒桓默默看着他,问了一句:“是孟家那小子跟你说的?”

姜放:“……是孟大。”

说完以后,他又强调一遍:“孟大品性不错,比孟家其他人强多了。”

司徒桓:“……”

两三年前他就动了心思,想要回老家,但一来陛下不准,二来,他有点放心不下自己的学生和老友。

就像姜放,明明也曾是横空出世的天才,但在为人处世上,笨的还不如一只猴。

……

孟昔昂是姜放青睐的后生,司徒桓只见过几次,没有什么交流,但仅仅看了几眼,他也能看出来,吸引姜放的,绝不是孟昔昂的品性,而是孟昔昂那二愣子一般热爱横冲直撞的特质,怕是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神韵。

而且,别说孟昔昂比他们家的人都强了,在司徒桓眼中,他怕是孟家人里,最差的一个。

孟旧玉就不提,孤身在朝堂,还完好无损的坚持到了今日,这本身就已经能说明他有多厉害了;而他那个小儿子,那个看起来草包、除了横行霸道什么都不会的幼子,更是让他深深忌惮。

人们对他的印象都是草包,可凡是交到他手上的事,没有一件不是漂亮的完成,人们只注意到了他喜欢欺凌别人、对谁都横眉冷对,却很少能记得住,他连立大功,每一件单拎出来,都能被人吹嘘一辈子,躺在上面吃一辈子的功劳本,而孟昔昭他非但不吹嘘,还故意的让众人遗忘这些。

他是想低调?

不,一个能和三司使吵到御前告御状的人,这辈子就跟低调二字绝缘了。既然不是低调,那又为什么放着流芳百世的名声不要,却专捡不好的名声往自己身上安。

除非……他所谋巨大,一时的名声,并非他的追求,而且他知道,来日方长,年轻,是他最大的优势之一,此时他可以利用年轻谋事,以后,他也可以利用年轻,慢慢经营更多的东西。

三皇子、呼日恰、贞安罗、邱肃明,而现在,又轮到了甘瑞。

司徒桓默然。

有些事,真的禁不住往回想,这一往回想,他就发现,孟昔昭走到哪,哪的位高权重者就要倒霉,而且这些人全都对大齐江山、百姓安危产生了威胁。

他根本不知道孟昔昭在后面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天寿帝对甘太师发怒的原因是什么,但这不耽误,他觉得这事与孟昔昭脱不了干系。

连甘瑞都要在他的安排下,走向末路了么……

司徒桓年纪大了,头发都白一半了,在这个年代,他就是那种半只脚迈入棺材的人,什么热血、什么雄心,都跟他没关系了,甘家完蛋,等于一个时代结束,可司徒桓听了,依然没有多激动。

就连孟昔昭有可能是导致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也不能让他感到多么震惊。

唯一让他感觉十分微妙的,就是他觉得,甘瑞这个老头,不算是孟昔昭计划当中的最后一环。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对于大齐江山威胁最大的人,并非是这个叱咤风云的甘瑞,而是给了甘瑞叱咤风云机会的那个人啊……

这回司徒桓有反应了,他一个停顿,赶紧把脑子里的想法挥散。

不想了,这种事情,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不想知道。

姜放狐疑的看着他,司徒桓已经沉默很久了,他又不敢打扰,片刻之后,司徒相公抬起头,见他一脸纠结的看着自己,他挑眉:“怎么?”

姜御史:“司徒相公,我……”

司徒桓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他说道:“姜放,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你若觉得前面是坦途,那你就走下去,不必再走一步、就停一下,问我这个老头子了,往后的天下,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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