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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天寿帝意识到了太子崔冶对他的威胁性, 在祭天之前,他频繁的叫太子过去,让他跟自己一起听经, 其实就是把他扣在这,一边对他阴阳怪气, 一边监视他, 省得他和朝臣联系。

天寿帝不是没察觉到,太子已经隐隐的脱出了他的控制, 只是,他更发现, 他自己, 也隐隐脱出了他的控制。

身体不行了,周围的人他几乎都不怎么信任, 当他那坏了一半的脑袋开始作妖,他就会控制不住的去试探、贬低身边的人,即使后来发现自己不该这么做, 感到了懊恼, 可下一次,他还是会这样。

卒中后遗症之一, 就是性情大变, 天寿帝这还算是轻微的,有人变得连自己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呢, 而天寿帝,顶多算是把本性暴露出来而已。

天寿帝现在真的很没有安全感,他像个焦躁的、失去了捕猎能力的野兽, 急需用某种行为,显示自己的地位, 以及确认、他还是那个把至高无上的皇权握在手心中的皇帝。

坚持亲自祭天,这只是其一,等他信心又膨胀起来,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做,底下人都还是会继续捧着他、迁就他,他就该提出更加荒谬的想法了。

比如,攻打大理。

没错……他还没把这个事情给忘了呢……

从外面请来的大师傅一个个敲着木鱼,整个华宁殿烟雾缭绕,到处都是熏香的味道,崔冶沉默的坐在一旁,时不时看一眼正闭目摇头晃脑、看起来非常沉浸其中的天寿帝。

崔冶陪他演戏很多天了,从腊月,一直到现在,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会演,可他不像孟昔昭,一提演戏就两眼放光,他真的一点都不愿意演……

强逼自己把心中泛起的一层层、代表着怒气的波澜给安抚回去,崔冶微微勾唇,用任何人都挑剔不出毛病的表情,看着这些秃头大师傅们。

鞭炮声响中,天寿十七年悄然而至。

全大齐、哦不,应该说凡是知道大齐的所有国家民众全加一起,都对这个年号十分的感慨。

真没想到,齐国的年号还有排到十七这个数字的一天。

他们由衷的赞叹,这个齐国皇帝,真是太能活啦!

……

大年初一,就是祭天的日子,这时候过的已经是春节了,不像曾经的殷历和周历,人家新年过的是冬节,等到春天来到,可以开始耕种了,皇帝还要带头再搞一次大型祭祀。

年节和春节合二为一,对皇帝也是比较省事的,一年里,他只要大规模的搞这一回就行了。

北方的这时候还是银装素裹,江上冰块一点化冻的意思都没有,而应天府这里,迎春花都快开了。

天寿帝上任十七年了,除了头一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重视祭祀。一早上,不用秦非芒叫他,他就已经自然醒了,然后郑重的穿上那身绣娘赶工出来的黑色龙袍,戴上那顶象征着天子地位的十二冕旒,由秦非芒搀扶着,走向殿外。

……

你说你还折腾什么,穿上这一套几十斤重的行头,自己走路都费劲了。

习惯了当皇帝以后,天寿帝其实不怎么戴冕旒,都是和文人一样,戴普通的冠和帽子,只有大日子,以及接待外宾的时候,他才会好好打扮。而生病之后,因为身体大不如前,他就更是没戴过这东西了。

如今这乍一戴上,他居然感到脑袋越来越沉重……

能不重吗,一个冕旒好几斤呢,上面都是真金白银,天子戴的,比皇子亲王戴的更重。

而且天寿帝受伤的地方,可是他的脑子啊,这回真成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了。

秦非芒看他这咬牙坚持的劲儿,有心想劝他回去,但天寿帝在这件事上十分敏感,谁劝他就看谁不顺眼,闫相公在家养了三天的伤,然后带伤回来主持朝政,天寿帝也就当天觉得有点亏心,对他和颜悦色了一些,后来是越看他越来气,也忘了曾经的亏心了,只觉得闫顺英顶着这样一副尊容在皇宫里晃,是故意给他脸色看。

这些日子闫相公有多心酸……唉,不提也罢,连孟旧玉和司徒桓,都不怎么针对他了,实在是觉得他可怜。

有一类人,总是自信心过度膨胀,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哪哪都好,什么事情到他面前,他都敢揽,等到真需要他上了,他才会猛然清醒过来,发现他是真的不行。

这种智障,说的就是天寿帝。

……

摩拳擦掌了半个月,到此刻了,他才发现两位相公说的是对的,而他也没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顾虑,他真实的开始考虑,要不要就这么回去,把今年的祭祀取消得了。

没错,他都没想过把这活重新分配给别人,哪怕不给太子呢?给别的亲王也好啊,毕竟全天下的百姓,都指望着皇帝跟上天沟通,讨要新一年的风调雨顺呢。

或许在现代人眼中,这是彻头彻尾的愚昧,可时代本身就是有局限性的,这里的老百姓,是当真认为皇帝受命于天,他的一句话,比什么都好使。

而他们卑微的在自己家门口等着,所求的,不过就是个心安。

连这个,天寿帝都没放在心上,所谓的祭祀,在他眼中,也就是他大出风头的日子,既然他不愿意,那这风头,不出就不出了。

外面,文武百官都等着呢,日头渐渐显露出来,孟昔昭抬起头,他如今也适应古代的时辰制了,虽然还达不到看一眼就知道精准时间的地步,可他也能估算出个差不多的时辰来。

……又搞什么幺蛾子啊。

孟昔昭有点担心天寿帝不出来了,可他地位低,不能进去劝,他忍不住的伸脖子看前面,恰好,就跟司徒相公对上了眼。

他愣了一下,有点不明白司徒相公为什么要看自己,他俩好像没什么来往吧。

哪怕他大哥,也只是经常在姜御史那里走动,完全没有和司徒相公直接接触过。

而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司徒相公又神色如常的把头转了回去,跟身边的闫相公说了两句话。

闫相公脸上浮现出抗拒的神色,不过觉得老匹夫说的有点道理,所以他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立刻转头,又找了另一个人,平摊压力。

甘太师没了以后,天寿帝没有另立太师,第一排的位置空出来一个,但顶上去的人不是孟旧玉,而是耿文锦。

孟旧玉如今还是站在第二排,不过可喜可贺,他站在第二排的龙头位置了。

……

闫顺英跟他也说了两句话,孟旧玉倒是没有闫顺英这么抗拒,想想是应该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然后,这仨内政一把手,就并排着进去看情况了,至于一旁的尚西关和耿文锦,他们根本没思考过要不要带这俩人。

是人都有私心,哪怕清正如司徒相公,也会下意识的偏向文官,不会什么都想着带武官玩。

况且这俩人也没心思分析局势了,邱肃明和甘太师的死,让他俩下意识的就觉得背后发凉,仿佛有一只大手在默默的清算着什么,仿佛那所谓的报应,真的在逐步应验。

要不是知道詹不休在应天府挺安静的,也没那个本事操控一切,他们都要怀疑这是詹不休干的了。

……

平时斗得像乌眼鸡的两个人,在甘太师死后再也没起过冲突。

皇帝迟迟不出现,百官们也有点浮躁,大家交头接耳,孟昔昭不在其中,而是依旧盯着前面。

太子也在里面,不跟大家等在一起,又过了一段时间,里面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祭祀之前,皇帝要走到大臣前方,说两句鼓舞的话,然后再上皇帝车驾,前往宫外祭坛,大臣们就别想坐车了,只能走着去。

而被三位大佬劝出来的天寿帝,满脸都是不情愿,太子落后于他们,安静的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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