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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有很多年代久远的散碎白骨。

看来她又和栖川他们三人走散了。

这点白凛倒是并不意外,只是看到这满地的白骨,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遍布白骨的佛塔,真是讽刺。

白凛勾了勾唇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她明明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为器的这一事实,也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这座古塔却将她判定为了真正的“流离之人”。

简直离谱。

如果不是古塔中的亡灵判断错误,那就是她作为剑灵有哪里出现了错误。

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剑灵吗?

还是因为……她缺失了什么?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一闪而逝的背影,白凛反复回忆,试图从那个人背影中看出点什么。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似雾中看花,只觉那道背影迷迷蒙蒙的,越想要仔细窥探,他便离得越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也并非什么都看不到。

她看到了那把剑。

剑鞘银白,剑身通透,在那人的手中闪烁着琉璃似的剑芒。

剑意凛冽,肃杀冷峭。

正是凛冬。

*

白凛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就算反应再迟钝,也能察觉到,那个在回忆中一闪而过的执剑人,应该才是她真正的剑主。

或者说,上一任剑主。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剑与人之间的那种高度契合,仿佛他们心念呼应,即使面对再多的敌人,也能轻松击退,所向披靡。

没想到啊,她的剑生还挺坎坷。

白凛不由又想起自己在妙化通天镜中看到的那把剑。

当初她还觉得奇怪,为何会在镜中看到一柄似她又不似她的剑。

现在看来,那的确就是她。

只不过不是现在的她,而是在上任剑主手中的她。

同一把剑,居然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差距。

不知道那位剑主如今生在何处,又是否还活在世上。

希望他和顾初云一样,已经换了一把更好的剑吧,这样她就不用受到另一个剑主的束缚了。

即使获得了这一重大发现,白凛的心绪仍然很平静。

如果是曾经的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满心好奇地与别人一起分享此时的心情。

但她现在不会了。

她并不在乎什么真假剑主,也不在乎什么前世今生。

她唯一关心的只有眼下。

如何救出温言,如何得到自由。

塔内漆黑,萤光珠的光亮将脚边的骷髅映照得森白冷厉。

一缕幽幽鬼火从黑暗中一闪而过,瞬间冲到白凛面前,幽影憧憧,映出她双瞳中一点清明光亮。

“迷离之人,神魂彷徨,苦海迷惘,我佛当渡。”

一道接着一道古老低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重叠响起,威严沉郁,裹挟着无形的压迫力,如同凄凄阴风,铺天盖地地袭向白凛。

白凛挽剑,剑身在黑暗中闪过通透寒芒,犹如月夜之下的凛冽冰雪。

“你要渡谁?”她笑了一声。

幽蓝火焰骤然化作恶鬼之相,猛地向她扑了过来。她挥剑便砍,剑势凛冽,犹如冰川绵延不绝,寒意瞬间充斥了整片黑暗。

鬼火甫一触及剑刃便尽数消散,余火落在漆黑的地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霜。

白凛一脚踩上去,继续向前走。

越来越多的鬼火从昏暗的四周冲了出来。

“迷离之人……”

“闭嘴。”

白凛毫不客气地剿灭了它们,顺利地在走过的每一片所经之处都铺上了一层晶亮的薄霜。

这些薄霜还闪着幽幽的光,一眼望过去仿佛银色的月光。

这样也算是一种照明手段了,就算栖川他们不会走到这里,也可以给她自己留作标记,以防迷路。

白凛在古塔中走了许久。

这古塔里像是有另一个空间似的,从外面看着就不小,没想到里面居然更大。

她走了半天,非但没有遇到栖川三人,甚至连一个楼梯都没有看见。但有了那些鬼火铺就的薄霜做记号,她又很确信自己并不是在原地打转。

难道这塔内真的是一个小天地,永远都走不到头的?

白凛琢磨着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没个头,得想个法子才行。

对了,这塔中亡灵不是要渡她吗?

白凛心生一计,忽而停下脚步。

她停了下来,周围那些徘徊游荡的鬼火也便停了下来。

但它们却没有上前,因为白凛手上的剑。

不知何时,这柄剑已经变得越发通透了。剑身微微闪烁,随着白凛的气息亮起琉璃剑芒,明明是极美的瑰丽光华,却透出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请问,真佛大人在吗?”白凛微微仰起脸,清亮的嗓音在黑暗中荡开回声。

无人应答。

白凛:“还挺难请啊……”

她一挥剑,正要继续挥砍那些游移的鬼火,鬼火突然放出刺眼的白色火光,像浮云般迅速凝聚在一起,在半空凝成了一张巨大的、双眼空洞的森然佛头。

佛头的眼眶像两只巨大的黑洞,黑洞中喷出森冷的幽蓝火焰,看上去可怕而诡谲。

白凛抬头仰望:“你就是这里的佛吗?”

由无数鬼火组成的佛头缓慢闪烁,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低沉厚重犹如千钧。

“罪灵杀器,孽障深重。”

这是在说她呢?

白凛神色不变:“我杀的都是这里的亡灵,它们本来就是死的,还谈不上孽障吧?”

“汝之孽障远不及此。”

哦,那说的可能就不是现在的她了。

“就算我罪孽深重吧。”白凛不以为然,继续问道,“你有办法渡我吗?”

“区区器灵,无魂可渡。”

没想到佛陀大人还看不上她呢。白凛平静地想。

“既然你不稀罕渡我,那为什么又要阻拦我?”

鬼火佛陀微微闪动,如钟般的声音肃穆而悲悯。

“为了让深受罪业折磨之人得到永久的安宁。”

白凛闻言,掩在黑暗中的眸光微微一动。

没有猜错的话,他说的那个深受折磨的人应该就是误入古塔的温言了。

只是,这个“永久的安宁”似乎充满了深意……

“你想把他永远困在这里?”白凛脱口而出。

佛头低垂不语,高悬在白凛上方,火光明灭,一如岿然入定的僧人。

看来她猜得没错。

白凛抬起手中长剑,雪亮剑尖直指阴森佛头:“不好意思,那个人是我的同伴,我必须把他带出去。”

“迷离之人,此处才是归宿。”

佛头依旧不急不缓地跟她打哑谜,周遭鬼火却越发明亮炽烈。

耳边阴风阵阵,彻骨寒冷。

看来想要找到温言,就必须先把这个装神弄鬼的鬼佛除掉。

白凛想了想,突然叹了口气。

“好吧,谈判破裂了。”

她慢慢挽剑,明明是从未学过的招数,却像身体深处的本能一般,无需思考,便无比熟稔地做了出来。

这也是她被“填补”的一部分。

剑光乍泄,如同撕裂黑暗,划过冰冷的雪芒。

“反正也死不了……”白凛笑了一下,眼瞳剔透如剑光,“就让我试试杀佛是什么体验吧。”

*

剑影如幕,在黑暗中形成无数道闪电,道道直指鬼火佛头。

佛头骤然亮起,鬼火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向白凛。

白凛再起剑势,凛冽的剑光在她眼前分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她一挑剑尖,无数剑光齐齐朝呼啸的鬼火刺去。

凛冬与鬼火彼此相克,而凛冬杀气凛然,鬼火却略显颓势,转瞬之间,火光尽散,落下一地白霜。

高悬在上空的佛头比刚才要小了许多,白凛看着那明显气势不足的火焰,不由摇了摇头。

“你不行啊,连我这样一个小小器灵都搞不定,居然还妄想把剑尊留下来。”

佛头语气含怒,轰隆如雷:“非人之物,凭何与生人相提并论!”

“是是是,我不是人,但你也不是呀。”白凛并指,纤细指尖轻轻抚过凛冬剑身,不紧不慢地说,“话说你这么执着要把活人留下来,不会是以他们的执念为食吧?”

佛头闻言一震,顿时鬼火摇曳,火光四溅。

“看来我猜对了。”

白凛抬眸望向鬼火佛头,剔透雪亮的眼睛里有一种无机质般的冰冷。

“满口慈悲道德,原来都是吃人的假话。”

“你还是先渡渡你自己吧。”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佛头沉沉讥讽,黑洞洞的眼眶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白凛,鬼火尚未散开,剑光骤然如雨倾覆。

肃杀冷峭的剑势掀起猎猎疾风,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浩浩荡荡,裹挟着彻骨冰寒的锐意划向诡谲佛头。

杀意滔天,寒霜一点。

凝聚而成的鬼火佛头突然发出沉沉的尖啸,周围空气随之震荡,鬼眼憧憧,鬼火四溢,冲开一阵狂风巨浪般的死气。

死气冲击到白凛的身体,犹如利刃划过,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划出几道长短不一的伤口。

莹润剔透的月色血珠缓缓流下,白凛抬手摸了一下,垂眸一瞥,指尖上沾满了冰冷晶莹的月光。

她很怕痛,犹记得当初被慕归枝随意比划了几下,都会痛得眼泪直流。

可现在她却没有任何感觉了。

她不在意地揉捻了下指尖,继续抬眸望向空中的鬼火佛头。

那些疯狂摇曳的鬼火已经被剑招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仍然在垂死挣扎。火光四窜,仿佛要冲破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努力从逐渐黯淡的火光中挣脱出来似的。

白凛没有说话,抬剑一挥。

最后一片白霜纷扬而下,像冬日里姗姗来迟的第一场新雪。

鬼火佛头彻底消失,但仍有一只小尾巴似的火团悄悄溜走,迅速游进了一扇黑漆漆的门洞里。

白凛这才发现,原来那里还有一道门洞。

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她猜测那团火光和门洞应该是佛头给自己留的后手,说不定它这会儿就是去找温言补充执念了,以防鬼火佛头卷土重来,她提剑抬脚,不假思索,迅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