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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雷东说这话的时候,沈烈并没直接走,他笑着说:“孟先生,我和我妻子只不过是普通农民,我们也没什么知识文化,响应号召勤劳致富做羊绒生意,我们没偷没抢也没坑人,那封介绍信更是经过了正式的流程批复下来的,被人家偷了,我们差点被坑了,我相信在场的各位都知道,如果不是后来政策变了,我会面临什么下场,公社里也知道严重性,所以帮着报案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夫妻也没想到,幸好孟先生能深明大义,不和我们夫妻一般见识,我沈烈感激不尽。”

他望向了陆靖安的姐姐们,还有那几个拉偏架的,淡声道:“不过有些人可没有孟先生这个气度了,在场的几位也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我自己倒是没什么,但我妻子怀着身孕,如果她有个什么不好,我这个人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早没了,眼风凌厉,字是一个个咬出来的。

孟雷东看着这个,都气笑了,眯眼看着沈烈:“你放心,我孟雷东还不至于干出那种事来!陆家人我管不着,但是我家亲戚,我说了算。”

王书记见此,也终于开口了:“沈烈同志,这个不用担心。”

自从他知道那个偷介绍信的人是陆靖安后,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其实从上次陆靖安和孟雪柔过去给他送请帖,当时冬麦应该就怀疑了,话语里都是指着陆靖安,只是他下意识逃避了这个问题,觉得陆靖安不至于,觉得应该是别人,也就没理这个话茬,反而帮着陆靖安说话。

现在回想起来,自然是悔恨,一恨没能及时帮着冬麦找出来偷介绍信的贼,二是这么一来反而耽误了孟雪柔。

他如果当时相信冬麦,赶紧逼问陆靖安,没准今天孟家和陆靖安的婚礼就没了呢!

所以看着这场上的变故,他都傻眼了。

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咬咬牙,抬高了声音:“这封介绍信,是在我们公社,在我王文远的办公桌上丢的,也是我去找派出所报的案,案子我一直在追问,没能早点揪出来那个偷介绍信的,闹得婚礼成这样,是我的错,和人家沈烈冬麦没关系!要是有哪个非要找茬,去找人家沈烈冬麦麻烦,我就这么说吧,我也饶不了他!人家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本分干活,如果哪天出了啥差池,我就不信是意外,我就信是有人捣乱,那个人就是和我有仇,我拼了一切都饶不了他!”

孟雷东听了,嘲讽地冷笑一声:“王书记怕什么,我孟雷东既然把话放这里了,就不至于出尔反尔,当我是什么人?”

王书记冷着脸:“孟先生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

说着,对沈烈说的:“沈烈,冬麦,你们走吧,路上小心。”

沈烈望着王书记,感激地点头,之后才牵着冬麦的手,和江春耕一起离开。

江春耕走之前,扫了一眼陆靖安几个姐姐,眼神狠又冷,倒是把那几个姐姐吓得一惊,还以为他要来打自己。

沈烈冬麦江春耕几个走出大院,外面地上都是红色的鞭炮碎屑,还有飘落的红喜字,拆开的烟盒皮,以及几个帮着接亲的,大家看了大院里的这一幕,也已经是呆在那里,现在看当事人沈烈冬麦几个出来,更是全都盯着看。

爬出所的警车确实就在,沈烈过去和人家说了声,感谢了人家,警车没响,无声地走了,沈烈和江春耕也带着冬麦过去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才松了口气,让冬麦在房内歇着,先睡一会,沈烈和冬麦另外开了一间房,两个人在那里商量事。

今天该说的话,沈烈都说了,如果自家真出什么事,人人都知道是孟家干的,况且王书记也把话摞那里,那些明里暗里的小手段,应该不至于了。

但是人家对付自己,也犯不着用什么小手段,他们家也要做羊绒加工的生意,他们是大户,关系网也比自己强,随便在生意上使坏,把自己这里给挤倒下,那就是大事。

江春耕手里捏着一瓶子燕京啤酒,差点给捏碎了:“陆靖安就是一杂碎,其实之前在孟家那个姑娘面前,我也提过陆靖安这个人不行,他们都吵起来了,谁知道他们还是要结婚,今天闹腾出事,直接麻溜儿离了不就没事了,那个孟雪柔竟然还非要赖着,孟雪柔哭着闹着不离婚,孟家真可能硬着头皮捞人。”

沈烈点头:“其实我打听过,他们根本还没领证,陆靖安结婚需要打报告,报告才下来,估摸着等办了婚礼再去领,直接这婚事黄了,也就没事了,谁知道那姑娘还铁心了,如果她非要闹着和陆靖安结婚,那就麻烦大了。”

等于他们和孟家杠上了,毕竟是本分做买卖的,谁愿意树这种敌。

江春耕:“我看那个孟雪柔把亲爹都气坏了,她亲爹管管,不至于让她非嫁那个陆靖安吧!”

沈烈却轻笑了声:“只怕是没这么简单,陆靖安今天的样子,是有恃无恐,其实没领证,哪来那么大底气,估摸着还是有别的事。”

沈烈这么一说,江春耕开始还没明白,后来突然懂了。

孟雪柔是年轻姑娘,大小姐,没什么阅历,陆靖安可是一心巴结着想娶这个大小姐,处处哄着,本来就打算结婚的,那个孟雪柔被哄得头脑一热,直接让陆靖安得手了都有可能。

沈烈:“不过一切都说不好,还是看孟家父子怎么处理这件事,孟雪柔到底一姑娘,未必拧得过她家里人。”

江春耕点头:“别管怎么着,咱们都得小心,生意上,平时出门,都得小心,免得着了人家的道。”

沈烈沉吟片刻,道:“我们现在卖羊绒的出路,主要是首都绒毯厂,但是孟家现在大张旗鼓做那边的生意,我估摸着他们是有点门路的,如果他们有门路,把我们挤了也很有可能,所以现在还是得想办法多条路子,我们不能一味地指望着首都绒毯厂。”

江春耕听了:“那现在怎么办,还有别的什么路子?”

沈烈:“其实这件事我之前就在想,只不过顾不上,现在咱们有余力了,可以考虑了。南方纺织业发达,前两年上海创办了咱们国家第一家机器动力织布局,现在上海的纺织业几乎在中国占了半壁江山,我们地处北方,所以眼睛一直盯着的都是首都和天津,其实可以把生意往南边做,那边经济相对灵活,国营纺织厂就有几十家,大有机会,而且相对竞争少,我们如果把这条路子开辟出来,就不用和陵城的这些梳绒户竞争首都和天津的销路了。”

江春耕自然是同意:“行,那回头我陪着你一起走一遭,去那边找找销路。”

两个人又讨论了现在梳绒机的情况,沈烈自然还是想着扩大规模,眼前有许多事要尽快办,而且冬麦怀孕,肯定也不放心,又商量着到时候冬麦过去娘家住,江春耕陪着沈烈一起出门等等。

到了第二天,江春耕先回去东郭村了,沈烈陪着冬麦去医院检查。

其实昨晚上,冬麦睡得也不太踏实,她担心孟家人对自家使坏,又想起苏家兄妹对自己的力挺,人家那个时候帮着自己说话,那就是为了自己不惜得罪孟家人了。

说不感激是假的,这是挺大的人情。

况且,昨天的警车,只怕是和苏家人也有关系。

冬麦重新想起沈烈的猜测,自然想多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医院,挂了妇科号,等着人家叫号,沈烈看冬麦惦记着这事,便道:“要不然干脆和他们聊聊,说清楚,免得心里惦记着,到底是不是,好歹有个结果也行,至于认不认,我觉得看你自己,他们也不是不明理的人,怎么着都能理解。”

冬麦:“我还是想着我爹我娘,我爹娘就是我亲爹娘,就是我在家里最难的时候,也没想着我身世的事,现在日子好了,反而去认这个,总觉得不舒服。”

沈烈:“那你再想想,反正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冬麦点头,一时也有些感动,想着他对自己一直体贴,这种事,其实自己也徘徊纠结,也想不清楚,他也不劝,只是随自己,这让稍微放松一些。

这时候她其实很怕被劝,劝她认爹娘,告诉她说那是亲人,骨肉血缘你怎么能不认,也怕人劝她不认,告诉她说养父母对她那么好你怎么忍心非要认亲生父母。

而沈烈这样的处理,让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想想,不会被逼着赶着。

这时候已经轮到他们了,赶紧进去,人家大夫说,需要产检,产检很多项目,还说怀孕了应该定期产检。

沈烈冬麦都不懂这个,就好好地请教了,这才知道按照产检规范,应该每个月都来检查检查,看看孩子长得怎么样。

冬麦有些疑惑,又觉得太麻烦,因为村里头生孩子没这么折腾,她觉得自己也犯不着,沈烈却坚持,说他们以后可以每次来产检,又详细地问了下产检的注意事项,原来孕早期的时候,可以两个月来一次,到了晚期,最好是两星期来一次,看看胎儿的情况,免得出问题。

沈烈拿了纸和笔记下来,打算到时候定期过来产检。

他的想法是:“虽然麻烦点,但这样保险。”

冬麦听了,也只能随他了。

产检的检查项目很多,其中竟然还要做一个b超,b超的意思就是给肚子里的孩子拍个照片,冬麦觉得很新奇,沈烈也很期待。

拍照完后,人家给了一张纸,说这就是孩子的照片。

沈烈和冬麦对着照片看了半天,没懂,问人家,人家才说,这就是你们孩子,又指着下面说这说明你这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冬麦便有些激动,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天,终于辨认出来:“原来这里是脑袋,这里是小手小脚!”

沈烈也觉得很好玩,认真地看了半天,最后笑着说:“原来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们之前都没发现!”

冬麦回想下,记得自己这个月没来月经,但是上上个月好像出过血,当时以为是来月经了,所以才没多想,当下和沈烈说起来,沈烈觉得不能大意,忙向人家医生请教了。

医生问了问情况,说孕期出血也是有可能的,反正你们现在三个月了,胎儿已经有胎盘了,一切都稳定了,过去的事过去了,不用担心,本来怀孕嘛啥情况都可能发生。

沈烈和冬麦这才放心。

正说着话,谁知道一抬头,就看到了林荣棠。

林荣棠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估计是从戴向红那里拿来的,他愣愣地站在那里。

刚才距离那么近,他显然是听到沈烈和冬麦说话了,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冬麦的肚子。

冬麦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护住肚子。

现在她才突然想起来,昨天在婚宴上,沈烈都已经直接说了她怀孕了,而当时林荣阳和林荣棠都是在场的,

所以林荣棠知道她怀孕了,昨天就知道了。

林荣棠静默地看着冬麦,眼睛就那么盯着冬麦的肚子,过了好一会,才苦笑了一声,艰难地收回了目光。

一直到离开医院,冬麦还是忍不住想起刚才的林荣棠,她总是觉得,他刚才的眼神很不对劲,渴望,绝望,还是别的一种带有宿命般的悲哀?

冬麦说不清楚。

沈烈:“我们现在三个月了,你肚子马上也要大起来,村里人早晚都要知道。”

村里人知道,林荣棠自然也会知道。

冬麦点头,不过想想这事:“到时候村里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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