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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楼中因着申屠川这一段话静了许久,接着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楼内顿时炸开了锅——

“不是说申屠川对殿下最是厌恶么,怎么今日要替殿下出银子?”

“难道是因为怕影响张家小姐的名声?”

“肯定不是啊!他如今是被皇上扣押在此不得离开,可等日后大赦,那些银子却是能为他自己赎身的,他却愿意尽数给殿下,说明什么?说明他心悦殿下、今晚只想殿下在侧啊!”

随着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绿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她也没有离开,只是如弱柳扶风一般走到圆台前,周遭顿时静了静。

她眼眶微红的看着台上之人:“申屠公子,我今日前来并非要给你难堪,只是不愿你受人羞辱……”

她的声音发颤模样可怜,听到的人无不心生怜惜,只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在看台上之人,台上的人却在看别人。

绿芍还想说些什么,二楼上的帘子却拉上了,申屠川转身就走,直直的往楼上去了,全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哀绝的咬住嘴唇,许久才转身离开。

季听将帘子拉上后,神清气爽的走到桌边,待申屠川上楼后,便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个苹果,朝着他丢了过去:“奖励。”

“申屠只见过这般奖励狗的。”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稳当当的将苹果接了过来。

季听勾起唇角:“五十万两,你替本宫出?”

“申屠没钱。”申屠川面不改色。

季听扬眉:“那你方才说有五十万两,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待会儿老鸨找你时,你拿什么给她?先说好,本宫可没银子给你。”

守在门口的老鸨眼观鼻鼻观心,心想不不不我什么都不要,殿下你还是别提我了。

厢房内,申屠川眉眼和缓的看向她:“那便先欠着,横竖申屠都在风月楼内,也跑不了。”

这是要拿日后的抽成抵债了,季听轻嗤一声:“那本宫还是想办法将银子还你吧,本宫可做不出花你卖身钱的事。”

“无妨,也算是取自于殿下,用之于殿下了。”申屠川缓声道。

季听顿了一下,想说她又不会日日都来,不过申屠川到底今日帮她解了围,还是别说扎他心的话了。她这般想着,便嘴上积德的沉默了,只是坐在桌前小酌一杯。

三杯酒下肚,她扫了申屠川一眼。如竹如松、俊朗守礼,十足的君子派头,可偏生心狠得紧,对她是,对绿芍也是。不对,如今对她也不算狠心,难道是因为她不上赶着了?

越倒贴他,他越摆谱,真不惯着他了,他反而乖巧懂事了……这算啥,贱吗?季听表情有些微妙。

“殿下在想什么?”申屠川难得不经她允许,便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垂眸替她斟酒。

季听扫了他一眼:“在想申屠公子可不是一般的狠心,绿芍姑娘为了你命和名声都不要了,你却这样折她的颜面。”

“她与我无关。”申屠川淡淡道。

季听闻言讽刺一笑:“是啊,谁又能同你有关呢?”

“殿下。”

季听:“嗯?”

“殿下与我有关。”申屠川看着她的眼睛。

季听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方才那声‘殿下’并非叫她,而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她定定的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红唇微勾:“申屠公子近日总喜欢这般看着本宫,本宫都快以为你对我动心了。”

申屠川垂下眼眸,片刻之后轻笑一声。

季听怔愣一瞬,有些微妙的盯着他轻轻上扬的唇角。两个人认识也算有些年数了,可她几乎没看到过他笑,成日里枕着一张脸,好像旁人欠他银子一般,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开怀。

怎么说?好似冬末浮冰化开,溪流潺潺奔腾,虽然还是泛着冷意,却一派春暖花开。

申屠川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唇角便一直不肯放下去,只是耳朵尖却悄悄红了:“殿下看什么?”

“你若是成日这么笑,本宫可就不还你钱了。”季听将胳膊放在桌子上,白皙的手慵懒的撑着脸颊,一双眼睛始终不肯移开。

申屠川的心跳蓦地快了起来,他袖中的手默默攥紧,面上却尽可能不露声色:“为何?”是不肯拿他当外人了?

“还能为何?!”季听眼睛晶亮,“你若笑得多些,把那些恩客迷得七荤八素,估计几日就能把五十万两凑齐,哪还用得着本宫还?”

申屠川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逼得他彻底冷静下来。

“申屠的生意如何,就不劳殿下操心了。”他淡漠道。

季听扬起唇角,显然因为怼了他心情不错。申屠川继续为她斟酒,季听很快便喝得有些醉了,醉眼朦胧的要去拿桌上的糕点,申屠川蹙眉将盘子拿开,她顿时不满的蹙眉。

“殿下要吃什么,直接跟申屠说就是。”申屠川缓声道。

季听斜了他一眼:“怎么,要喂本宫?”

申屠川微怔,片刻后目光清明的别开脸:“若殿下要的话。”

季听轻笑一声,歪在桌子上看着他:“本宫要吃核桃酥。”

申屠川立刻拿了核桃酥送到她唇边,季听咬了一口,贝齿无意间磕到他的指头上,他下意识的将手指收回来,整个人都僵住了,指头上柔软微润的触感一直挥散不去。

季听蹙着眉头将核桃酥吃完,以酒漱口后才颇为嫌弃道:“过于甜了。”

“殿下不喜欢?”申屠川问。

季听颔首:“嗯,不喜欢,待会儿叫人给本宫包上一些,本宫带回去。”

“殿下既然不喜欢,为何要带回去?”申屠川眼神微凉。

季听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褚宴被自己派出去了,她顿了一下回答:“也是,那就不带了。”

申屠川却不肯就此揭过,定定的看着她问:“殿下可是要给谁带的?”

“本宫都不带了,你还问这些做什么?”季听慵懒的反问。

申屠川的手微微攥紧,片刻之后才勉强松开,声音也愈发薄凉:“殿下可真是心中能纳百川,即便是到了申屠这里,也不忘府中随侍,只是殿下所爱甚多,记得住谁爱吃甜谁爱吃咸吗?仔细送错了,不讨好,反而落了埋怨。”

“那倒不会,他们的喜好,本宫记得清清楚楚,”季听说完顿了一下,又无辜的补上一句,“即便是记错了,他们也不会埋怨,只会欢喜本宫连记错都没记到旁人身上。”

她的话字字戳心而不自知,申屠川只觉心口都是堵的,眼底也闪过一丝薄怒,只不过被他生生克制了:“那看来是申屠境界不够高,做不到如他们那般心胸宽广,不过也未必是不如他们,都道因爱生妒,他们却从未妒忌过,殿下还是仔细些他们为好。”

季听虽然喜欢喝酒,但酒量一般,这会儿一个人喝了不少,脑子有些迟钝了,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在阴阳怪气?”

申屠川绷着脸不语。

季听一拍桌子,不高兴道:“本宫花了五十万两银子是来买欢的,不是受你的气的!”

“殿下买欢的银子好像是我出的。”申屠川凉凉道。

季听哽了一下,起身便要走:“本宫既然没出钱,今日就不留……”

话没说完,她的袖子便被攥住了,然后听到申屠川服软一般说了句:“是申屠的错,殿下别走。”

季听迟钝的低下头,盯着他的手看了片刻,然后顺着他的衣袖往上,便看到了他泛红的耳朵。

“你耳朵怎么了?”她疑惑的伸手去捏,当温软的小手把耳朵抓住时,申屠川整个人都绷住了,原本只是泛红的耳朵瞬间红得滴血,她还撩人而不自知的惊叹,“是中毒了么?”

“……殿下,莫胡闹。”申屠川僵硬道。

季听撇了撇嘴,松开了他的耳朵。

申屠川站了起来,瞬间高过她一头,相差甚多的身高给季听带来些许压迫感,她顿时有些不满了:“坐下,不准比本宫高。”

申屠川顺从的坐下,稍微冷静后看着她道:“殿下,你也坐吧。”

季听想了想,又重新坐下了:“斟酒。”

申屠川蹙了一下眉头:“你今日喝得够多了。”

“你给不给?”季听眯起眼睛,下一句便是你不给她就去找别人。

申屠川知道自己如果拒绝,她下面的话必定不好听,他沉默一瞬:“壶里酒不多了,我叫人送壶新的。”

季听想了想,勉强答应了。

申屠川立刻拿着酒壶到门口,老鸨看到他出来忙迎上去:“可是要添酒?”

“不必,你将剩下的酒倒了,也不必洗壶,直接灌上蜂蜜水送来,”申屠川淡淡道,“要温的,不必太烫。”

老鸨不解:“蜂蜜水用旁的壶就行了,为何要用……”话说到一半她回过味了,无言一瞬后认真请教,“蜂蜜水和酒水完全两种味道,能骗得过殿下吗?”

“可以,”申屠川提起季听,表情温和一分,“她一向觉得蜂蜜有股酒味,幼时从来不肯吃蘸了蜂蜜的东西,大了反倒喜欢了。”

“……是。”老鸨晚上分明没吃什么,却莫名觉得有些饱,赶紧拿了酒壶走了,没一会儿便重新送了上来。

申屠川端着酒壶进去,却发现季听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了,他顿了一下走过去,将酒壶放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殿下醒醒,不能这样睡。”

季听被他吵醒,不悦的轻哼一声,被吵得烦了便将脸埋进袖子,死活不肯醒来。如今这个情况蜂蜜水是用不到了,申屠川无奈的看了酒壶一眼,压低声音对季听道:“殿下,此处吵扰,我带你去楼上睡吧。”

季听哼唧一声没动。

“你若是不肯动,不如我抱你上去?”申屠川说着,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耳朵又开始有要红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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