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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瞳瞳爬起来,朝两人看去。

其中一人连忙说:“快别说了。他可能想出来。”

另一人也觉得这么大的孩子最难养,对什么都好奇,偏偏不会走,只能由着大人抱。不抱就哇哇哭,跟鬼见愁似的。

不敢招惹他,匆匆装满就拉车走人。速度快的像是要下大雨。

说起下雨,有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张庄上上下下都怕突然变天,一场大雨把小麦泡发芽,所以直到十二点才放工。

中午的麦穗被太阳晒焦了,割掉往地上放的时候稍稍用力就掉。饶是如此,下午一点半,准时上工。麦穗掉了一地就让小孩子去捡。

张支书给每个孩子发个篮子,捡满了就找小队长记账,农忙结束用蜂蜜抵。

要说给钱,孩子不积极。因为到不了他们手里。给粮食也不感兴趣。家里再多余粮也别想敞开了吃。给蜂蜜吃,小孩子干劲足的反而嫌长辈们懒。

全村的孩子出动的结果就是张瞳瞳趴在床上看不过来,一天没舍得睡。

晚上,正洗着澡睡着了。

他突然脑袋一歪,小芳吓一跳,慌忙抱住他,“咋了?”

方剑平看一眼:“睡着了。”

“睡了?”

小芳不禁问:“怎么睡这么早?”

“啊啊啊的叫一天累的呗。我就没见他停过。”方剑平捏一下儿子肉乎乎的小脚。

张瞳瞳浑然不知,还调整一下姿势,连小腿都放他手上。

方剑平乐了:“瞧把他舒服的。”

张支书在院里歇乏,张瞳瞳也在院里洗澡。张支书看到女婿闹大孙子,忍不住说:“晚上凉,赶紧把他抱屋里去。”

离小暑还有许多天,现在的天热也是中午那一会儿热。早上和晚上很舒服,盖着薄薄的毛巾毯睡觉刚刚好。

小芳躺在炕上,万分怀念前世她觉得无聊枯燥的日子,“啥时候才能上大学啊。”

方剑平:“今年就有上大学的名额。”

小芳不感兴趣,但还是佯装好奇地侧过身,“听谁说的?”

“杨斌前些天过来说的。咱们村的人好说话,让种什么庄稼种什么庄稼,长得好产量高,农场就打算给咱们村一个。不过叔没要。叔说,要给就给俩。”

小芳小声问:“咱俩一人一个?”

方剑平点头。

小芳:“那不可能。除非上面一下给农场二三十个。”

方剑平摇头:“不可能。除非村里的知青都走了,咱们村还被上面看中,被评为清河最优秀的生产大队。”

“最优秀?”小芳乐了,“除非家家户户盖起二层小楼。”

方剑平关上灯:“别做梦了。”

“又不是要盖万丈高楼。”

方剑平把睡在他俩中间的瞳瞳移到小芳另一边,“你如果不困,我们交流交流?”

小芳下意识想问,交流什么。身上多了一只手,小芳福至心灵,“割一天小麦,你的腰还好吗?”

方剑平腰疼。

原本只有一点点,被她一说反而疼的厉害,无力地躺在炕上,把她搂入怀中,“豆子种下去再收拾你。”

小芳无声地笑了,“方剑平,说真的,你要是能上大学,还能回来工作,打算怎么带咱们村这些怂的坏的毒的蠢的自作聪明的富裕起来?”

张庄看起来一派和谐,那是因为张支书家兄弟多,他又当过兵胆子大镇得住。

这些人还是这些人,换个村支书,那张庄绝对是一盘散沙。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冒出来。什么养猪场养蜂厂鱼塘,想都不要想。

“我没这个本事。”方剑平这样说一点不觉得丢人。

以前上面办过几年扫盲班,但那时候还是个体户。收拾庄稼,喂牲口都忙不过来,谁有空参加扫盲班。哪怕方剑平之前跟杨解放他们办了一段时间扫盲班,张庄还有一半文盲。

方剑平想起了王秋香的打算,“我觉得这扫盲班还得开起来。”

“怎么突然说起那个?”

方剑平道:“不识字不懂法,就算有了钱,那钱也会变成祸头子。比如吃喝嫖赌,仗势欺人,学习土匪等等,可能比现在还难办。”

“指望白燕那些知青?肯定不行。”

方剑平:“你和大胖。”

小芳忍不住起来。

方剑平把她拉回去,“让村里人知道你们的真实水平,赶明儿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师退休,你们也好名正言顺的顶上。”

小芳一时很想告诉他,明年革命结束,后年恢复高考。

“不敢?”方剑平见她沉默,故意刺激她,“大胖要是知道他初中还没毕业就能当扫盲班的老师——”

小芳瞥他一眼:“又给我下套?这叫激将法吧?”

方剑平笑了:“我的小芳越来越聪明了。”

小芳朝他腰上掐一把。

方剑平赶忙握住她的手。

小芳:“可是,我初一的知识还没学完啊。”

两年制的课本方剑平看了,上面的知识不如三年制的多。大胖在学校用两年制,回来跟小芳一起补课就用三年制。

这样等于初中的知识她还没学三分之一。

方剑平觉得自己有点着急,“下个月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地里的活也忙完了。回头让叔和婶看着瞳瞳,咱们争取一个暑假把初一落下的知识学完,再学一点初二的。等到寒假,咱们把扫盲班办起来,村里人问你学多少了,咱们也能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和大胖站在讲台上才不虚。”

要搁以前,小芳真不虚。

可是现在的初中课本跟五十年后的像两个爹妈生的。

“那你得给我划重点。那么多书,不要你讲解,我自己过一遍也得看好几个月。”

方剑平抱住她,“当然。”

“你真好!”

方剑平笑道:“现在好,到时候又该说我坏了。”

“我知道你为我好。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学校有人退休,我就可以顶上去。现在慢悠悠的,真有那个机会摆在眼前,也只能看着给别人。”

方剑平不禁说:“对!”

小芳想想离恢复高考还有两年之久,平时学新知识,扫盲班开起来顺便温习一下小学知识也挺好。

“那你也要学习。别被我和大胖难住。”

方剑平亲亲她的额头,身上挨了一巴掌。

小芳赶忙推开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儿子呼呼大睡,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醒了。”

第一次被儿子打,方剑平吓得整个人坐起来。现在习惯了,方剑平眼皮都没动:“估计做梦呢。”

“他这么小知道什么啊。”小芳躺下,“咱们也睡吧。但愿他能一直这么乖。”

张瞳瞳观看了三天收麦子捡麦穗,就觉得没意思极了。

小芳想换个活干,有人送来了枕头。

打场看似开着拖拉机打圈转,极其考验耐性,太慢了费油,太快了没把麦粒压出来,多压几遍也费油。

这个钱虽然是全村的,可也是个人的。省点油钱,等到年底跟蜂蜜钱汇总,每家也能多分点。不需要很多,五毛钱就能买一斤瘦肉,或者一条大草鱼。

可是慢慢悠悠跟和尚念经似的,很容易让人心情烦躁。

张老九看着人家在地里干的热火朝天,跟别人有说有笑,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车上,两天就受不了。

不光心理上,身体上也要命,腿僵屁股痛,还不能偷懒。打一场下来,车停了就得帮忙把麦秸翻过来晾晒。翻好了去打下一场。毕竟全村的小麦,连在一起几十亩的场地有一半等着拖拉机。

另一半用牛。牛比车更慢,这种活儿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有那个耐心。

年轻人就算是方剑平这个当老师的,一天下来也能被磨的心烦。

小芳不嫌烦。跟照顾张瞳瞳写作业比起来,开车打场简直像放松。

张瞳瞳看到他妈妈坐在拖拉机,来了兴趣,“啊啊啊”的也要坐。

每一片场地都有几个人等着翻场。小芳拉着石磙打场的时候这些人闲下来,就忍不住抱张瞳瞳。

小孩终于离开捆着他的小床,越发高兴,在人家怀里又蹦又跳。

张老五也算是个老把式,所以被张支书安排过来干翻麦子扬场这些活儿。

看到瞳瞳这么兴奋,老五也忍不住扔下铁叉,“让五爷抱抱。”

谢兰稀罕长得好看的,自打瞳瞳满月,五官慢慢长开,皮肤变白,越来越水灵,她恨不得天天去。

老五找媳妇,因此没少去。每次过去也忍不住逗逗漂亮的小孩。张瞳瞳因此瞧着他眼熟,立马把小手递给他,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指着妈妈。

老五:“想坐车?”往前一步。

小孩兴奋地睁大眼睛,对对对,这个五爷爷懂他。

老五乐了,“不行。车上太脏也太热。”

张瞳瞳转向他,睁大眼睛打量他,嘛意思啊?

老五:“那个车你不能坐。五爷抱你玩儿去。”

小孩忍不住挣扎,谁要玩啊,他要妈妈!

老五把他抱到隔壁牛场那边,检查一下他的尿布,包的很好,于是把他放牛背上。

牵着牛压小麦的老人禁不住说:“也不怕小芳给你拼命。牛背上这么脏哪能坐。”

老五赶忙把他抱下来。

小孩突然变得很乖很乖,眼睛盯着牛。

老五心中一凛,别是吓着了。

要真是吓掉魂了,不需要小芳,谢兰也能要了他的命。

“瞳瞳,咋了?”

小孩回魂,指着牛要过去。

老五松了一口气:“咬人。”抓住他一只手,张嘴作势要咬他,然后指着牛,小孩吓得双手搂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