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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那么生气嘛。”萧君泽放下笔,站起身,“陛下若有疑惑,且听我慢慢讲来。”

元宏道:“若不讲明,朕便将你淹死在饴糖里!”

不能不气,一路下来,他居然没看出什么破绽,直到看那个卖糖的老妇,居然将贵重的饴糖只卖五文,这才反应过来,这小狐狸,这时估计不知在心里怎么嘲笑他。

萧君泽缓缓道:“这次是我失策,请您过来时,未提前准备……”

他讲了门前草市因此遇到的麻烦,也讲了因为迁都,世族占地,而乡豪也趁机修筑佛窟,鱼肉乡里。

“……我答应那孩子,救出他叔叔,但佛窟这事,总不是个事,”萧君泽叹息道,“所以,我想请陛下,在门第之外,另辟一条,浊官之路。”

元宏神色稍霁,走到主位,冷淡道:“那为何不直说,朕是那种需要委婉上谏之君么?”

“这不是给你一个由头么?”萧君泽笑道,“陛下圣明,于河阴见孤小流离,知是因为修佛之故,便长叹世间只知佛国,不知人间,于是下诏,希望乡豪世族,修桥铺路,兴修水利,兴建学堂,以此留名,以此举荐,使天下人知,求人不如求己……”

毕竟供养人这事,禁是禁不了的,你伊闋不让修佛窟,我自己在乡里修寺也是一样,你云岗修完了,我还可以去敦煌窟修……

“乡豪世族,真说有多崇佛,怕也不是,不过是积累名望罢了,”萧君泽认真道,“陛下也是明君,自知其中道理。”

元宏目露思索:“行了,那石窟寺之事,朕会去查,你先退下。”

萧君泽微微一笑,知道这位皇帝一时拉不下面子,对着冯诞点点头:“我让青蚨做了好吃的羊肉火锅,阿兄过来尝尝?”

冯诞点头道:“好久未尝到青蚨的手艺,为兄稍后便去。”

萧君泽便离开了。

元宏不由磨牙:“这小儿,毫无一丝欺君而生的愧疚之心!”

冯诞轻笑道:“他素来是个小心眼的,当是被人落了面子,便在你这寻回一些。”

元宏抑郁:“分明是他求我来此!”

冯诞失笑:“君泽所言,不无道理,你也莫气了。”

……

气归气,饭还要吃的,冬月的雪天,围着一个铜炉火锅,烫着羊肉汤,也是极美好的滋味。

尤其是配上君泽最近鼓捣出来的豆腐乳,鲜香无比,君泽还主动表示,这铜炉火锅就送你们了,北方冷,多吃点羊肉汤能补身子。

元宏终于消气了,三人围坐在桌边,就得小火锅聊起了天下大势。

“沙门势大,朕并非不知,”元宏叹息道,“然天下离乱多年,儒道势微,道门又生出许多事端,反而沙门还能安抚人心,能成胡汉同尊之道,又导人向善,岂能如太武帝那般,一禁了之?”

“我可没说要禁佛门,”萧君泽又往小炉子里加了一份熟羊肉,“于我之见,佛门不禁婚嫁,多有子孙庙,不缴税,而广收田佃,非高门而如高门,不应如此。”

“依你之见呢?”元宏好奇问。

“既是出家人,当无家,”萧君泽微笑道,“禁婚娶,禁荤腥,提高门槛,方是觉悟正道。”

现在的和尚,是可以结婚,可以吃肉,可以经商,所以北魏的僧尼数量正在一骑绝尘。

元宏微微摇头:“如此,怕是难以推行,佛门诸宗,怕是都不会答应。”

“陛下,”萧君泽提醒道,“您只需要透露出有这想法,多的是人拼尽全力,都要帮您达成。”

元宏一怔,随即失笑:“有理!”

为皇帝分忧,是臣子本份,要是皇帝无忧,那不安的,便要是这些臣子们了,因为那样就没有他们讨皇帝欢心,展示能力的机会了。

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

最后,快离开时,元宏淡定道:“君泽,等朕自平城归来,还要回此地,再见这市井。”

萧君泽不由失笑:“陛下放心,到时,我给你看的,一定是真的。”

元宏微笑道:“如此,朕便将河阴立镇,封你河阴伯,让河阴之地,做你的封邑。”

“不需要,”萧君泽果断拒绝,“我就一个钟,没有多的了,你走开!”

元宏微笑道:“你想不想帮那些孩儿找回父母?”

萧君泽冷漠地看着他。

元宏大笑离去,还对冯诞道:“看看你这义弟,对你我不如何关心,却对这些刚见过的小孩这么心软……啧,朕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用心呢……”

冯诞道:“别说了……阿泽要生气的!”

元宏笑得更大声。

……

元宏在河阴并没有停留多久,便起驾,过黄河向平京而去,但他留下一封手书,可以赦免伊闋石窟的所有奴仆。

萧君泽没有耽误,立刻去告诉那些少年这个好消息。

听到消息的孩子们一个个热泪盈眶,年纪小直接大哭出声,剩下的纷纷给他跪下叩首,称他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那阿瑰也高兴极了,叩头叩得很重,额头瞬间就红了一块。

萧君泽却没有开心,只是长叹了一声。

阿瑰听到这声叹息,有些疑惑地抬头,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小声问道:“贵人,您因何难过?”

萧君泽低头看他:“这种生死操于人手、暗无天日的日子,你不难过吗?”

阿瑰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