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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说夷人女子主政,是牝鸡司晨,这与中原君臣父子纲常相悖,连男主外女主内都的纲常都无,有什么资格自称天子之民。

冼族长冷笑回应,孝道为先,若老母亲管理家事的权利都没有了,那还算什么纲常,至于主外,如今权贵欺凌夷人,你们倒是把占据的土地、掳走的男女还回来,让我们那些孩儿有外可主啊?

山中夷人和两广、云湘之地士族的纷争许多人都有耳闻,内地的士族并不愿意这些边地士族发展壮大后再来分割士族的权利,于是便也支持夷人与这些士族对抗,在拉拢和打压之下,几支夷族居然得到了大部分士族支持,只要法令被萧君泽准许,便能正式成为南齐子民。

萧君泽听到这时,倒是有些惊喜:“真是巾帼英雄。”

青蚨也这样觉得,他今天去看时,那位女子神色淡然高傲,对阵许多的大族面不改色,许多世家女子羡慕极了,纷纷私下购买夷族的糖茶以做支持,还有女子悄悄拿自己的积蓄去支持她。

这两日也就这几条通过了,剩下的新法还在提出,还在继续扯皮,不过,场外的战斗可比场内更精彩。

这几日,历阳书院外时常有混战频发,许多能打的普通部曲在这些战斗中崭露头角,梅山蛮,南中爨氏等都被各种看好,许多士族伸出了橄榄树,想要征招他们为战。

一时间,这个修法大会居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舞台,上中下的士族庶族平时都有天堑一样距离,在这里却是像熔炉一样被混合在了一起。

以前找不到的机会,却在这里显露出来。

萧衍虽然对这些人混乱桀骜十分不喜,但却也发现,只要在会上说服了大部分的士族,他的许多政治主张,也能更容易地推行,于是这几日他一有空,就伏案改稿——毕竟在他的幕僚里,就他文采最好,别人写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效果呢?”萧君泽笑着问。

“不多,”青蚨忍不住笑道,“他的讲稿,引经据典,骈词绮丽,可以写在纸上反复回味,就是不适合在台上讲解。”

许多人听他洋洋洒洒了一番,反应只是啊,他在说什么,我要好好想想。

“没事,他是聪明人,很快就会发现其中原因,到时就会改正了。”萧君泽喝了一口水,应道。

但他又忍不住托起头,陷入了沉思。

“陛下,这法会十分顺利,这盛事甚至已经传到北朝,听说许多士族都想赶来见识,您却似乎有些不喜?”青蚨疑惑地问。

“没有不喜欢,反而十分欣慰,不开心只是因为,我好像弄出一些麻烦,有的忙了。”萧君泽无奈地摇头,“但原因在我,是我小觑了天下人。”

青蚨更加不解:“这从何说起,你是天人,所学所知,非凡人能及,他们怎么能与您想比呢?”

萧君泽轻叹道:“南朝士庶、汉夷之间矛盾甚深,又佛法广传,我做这事,本是想催化这矛盾的……”

青蚨觉得这太深奥了,只能不答。

但萧君泽本来也不需要他回答,只是无奈道:“但我未想到,这反而弄巧成拙,不是他们没看出来其中危害,而是找不到出路,我给他们的,明明是岔路,他们却在自己寻找出路。那些顽固、守旧,只图利益的人,有,但是那些想要救天下,一展长才的人,也同样不少。我将他们忽略了。”

是他失策了,这由君主开议会的法子,在后世看来,自然是落后的、虚伪的,但这是个什么时代啊,是王权最衰弱,思想最混乱的时代,这时候的人,他们也有思想,也在迷茫地寻找着出路。

所以,就算他只是打开一条缝隙,这个时代的人们便如成群的飞蛾,拼命地寻找着出路,他们弥合着矛盾,合纵连横,虽然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当实现的利益最多的,那何尝不是多数人的利益呢?

他们也许不懂历史发展顺序,不懂制度先不先进,但却也在寻找着最适合时代,最能带来安稳时代的道路。

这是历史在告诉他,这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还有比这更值得惊叹的事情么?

“这真是,太厉害了。”

他轻轻说出这句话。

青蚨帮他把手中冷掉的水换成温水,毕竟他是真的理解不了,他能帮陛下的,也就是这些小事了。

萧君泽轻轻喝了一口,放下水杯。

贺欢也好,南朝也罢,甚至是北朝,都是他种下种子,只需要静静地等,等开出的花。

“也好,就让天命来选,谁是最合适的路,”萧君泽抬起头,看着窗外,“这种事,我喜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