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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把手中羊毛一放,叹息道:“你忙着州府之事,我也不好多说,但你既已经六品官身,便该让颖儿去参加大祭,总能蹭个官身,他都快二十五的人了,你当父亲,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宗泽这次成为了六品官,和先前下品官员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了一个可以荫补子孙的名额,按理,在宗泽退休或者朝廷举行大祭时,都有可能得到官身,宗泽退休还有十来年,但当今官家却喜欢各种大祭,只要有心,让儿子在东京打点一下,便能混个寄禄官,将来若有机会,得到正经的官职差遣,也不是不可能。

“夫人啊,”宗泽叹息道,“如今密州正是用人之时,你信我,颖儿若在此地有了成就,将来自然会有举荐,何必去京城盘桓,浪费年华。”

“你前些年,似也如此说的。”陈氏不上当了。

“夫人且再信我一回……”

旁边的宗颖自己化身成一蹲泥菩萨,木然地躲在一边,仿佛切断了和现实的连接。

终于,宗泽说服了老妻,和儿子一起大松了一口气,这才道:“家里怎么多了这些羊毛,我那俸禄应是不缺吧?”

陈氏微笑道:“不缺,但最近城里许多妇人都在手织毛衣,便琢磨着给你和颖儿,还有欣儿也织上几件,这羊毛比线卷价贱,左右无事,我便买了些。”

“毛衣?”宗泽来了兴趣,“什么样的?”

陈氏拿出织了一小块的布片,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东西是城东的张娘子先弄出来的,她家铺子平日都是卖些草编、竹编,不知怎么就想到把毛线也编成衣服,编出来衣服平整好看,还不用裁剪,这一个月,好多人去找她讨教。”

宗泽看着那布片上两根棍子,疑惑道:“那这个又是什么呢?”

“听说那张娘子本是用两指来编线,但指粗线细,很是不便,摸索几番后,便找到了木棍来缠绕,再编成衣。”陈氏还笨拙地用两根木针绕出一个线圈,似是很喜欢这打发时间的办法,“那张娘子还在铺里卖了羊毛的手套袜子,很多向她讨教的妇人,也都顺便买了一件,我也给你买了一双,放在屋里,且去试试。”

宗泽自然应是,然后看着角落里的儿子,挥手让他离开。

宗颖唰地一下就不见了。

宗泽眉头冒出黑线,无奈地摇头。

……

赵士程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推广织毛衣办法呢,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密州人民就已经摸索出羊毛的新玩法了。

尤其让他惊讶的时,连他的母亲种氏,如今空闲时,也偶尔会拿着两根木针,上上下下地织上几针,按她的说法,她的其它儿女都不身边,亲手织上那么一两件,里边浓浓溢出的,都是她做为母亲的心意啊……

“我以为是给我做的呢。”赵士程闻言,哼了一声,捏着书转过头去,拿背对着母亲。

种氏不屑道:“你装什么,虽然不知你舅舅和你勾搭了什么事,但每月看那苏杭商船送来的细布卷,就知道你不缺这些。”

她尚且有些可惜,和羊毛之利比起来,自己那片蜡园也显得有些不足道哉,但既然是彦崇弄出来的,也算是自家人,她便没有多插手了。

赵士程试探道:“娘亲啊,舅舅要走了,说把这个给我管,你会帮着我来管吗?”

种氏轻嗤了一声:“你舅舅已经和宗泽勾搭上了,配方也散了出去,我懒得趟这浑水,你自己看着办吧,想那宗泽,也不敢吞咱家那份。”

赵士程放下心来,扑上去给个拥抱:“娘亲最好了!”

“好么,那脂膏要用完了,”种氏低头看他,“需要怎么做,不用娘样教你吧?”

赵士程用力点头:“遵母上大人令!”

“娘亲的虎头就听话。”种氏满意地丢掉线头,抱着儿子一番揉搓,“对了,过些日子,娘亲准备在汴京开一家脂粉铺,你记得每个月把该用的拿出来。”

赵士程皱眉道:“我不是已经把方子给您了吗?”

种氏伸手在他眉尖一戳:“这是给你的铺子,当然要你来供。”

说到这,她叹息道:“过些年,你也要去汴京上宗学,你爹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回京城的样子,听他说,下一次升迁,他要当知西外宗正事,还是在这里蹲着,早点给你些人手钱财,你在京城也能过得舒心些。”

赵士程小声道:“母亲,父亲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回京城啊?”

这么宅,看着不像是全因为珊瑚啊。

种氏轻声道:“京城那地方,关系复杂,你爹又不是嫡出,早先便给几位皇子当玩伴,哲宗朝时,他和简王走得有些近了,是以今上一登基,他便来密州,免得麻烦。”

赵士程秒懂,心说老爹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前些年哲宗去世时才二十五岁,谁都没想到他会盛年无子暴毙,王位落到哲宗的弟弟们身上,当时宰相主张立简王为帝,而向太后挑选了一个对她最贴心孝顺的端王,引起当时宰相强烈反对“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但并没有什么用,这位沉迷书画的端王上位,成为当今的宋画宗,而他上位没多久,几个竞争对手就死掉了。

种氏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无趣:“我打理家财,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小没良心,行了,你玩你的炼丹去吧,若有什么奇物,我自会帮你传出名声。”

只要不是文武之道,宗室们怎么玩炼丹书画经商医药,朝廷都不会有人说话。

赵士程微微一笑:“这个,娘亲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