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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镇上,这里的街道已经非常繁华了,衣食住行,各行皆在,一个个铺面也是顶顶的热闹,街道整洁又干净,到处都是叫卖之声,一点不输给密州州城。

来来往往都是客商,甚至很多异国商人,赵仲湜就遇到一个熟人,那一名倭人海商,对方主动上前问候,两人寒暄了几句,赵仲湜才知道如今市舶司到这里有非常快的海船,一天就能到,因为新镇要运货去市舶司交易,他们来这是为了盯着货源,本家的船还在市舶司那里呢。

赵仲湜问他们有没有挖到好的珊瑚。

对方苦笑着说今年没有什么好珊瑚,这种东西,要碰运气,尤其是红珊瑚,产于百丈深海,便是最通水性的水手,也难以下去采集,只能以网去捞,至于网里会不会有珊瑚,那可真要看命了。

赵仲湜点头,这他是清楚的,所以并没有失望,反而有些小愉悦,这玩宝贝,玩的就是一个人无我有,他如今又收藏又有添加,怎能不高兴?

一行人奔波了两天,便找了客栈歇息——本来应该是去官驿的,但赵仲湜看了看那正常规格的驿站,再看看旁边的豪华客栈,脚底很自然地转了向。

因为越来越多送货的海商,新镇早早地建上了客栈,赵仲湜住的这家便是最好的一家,居高临下,处在一处海涯之上,高有两层,面积颇大,二楼的房间还带着一个小露台,在其上观景品茗,能远观天海一线,看日出东方,海升明月,属于后世能卖出高价的酒店海景房,房中有大床和装满了谷壳的羊毛沙发,其中还带了洗手间,用陶瓷烧出了蹲坑和排水管道。

赵仲湜一住就喜欢上了,寻思着要不要在这置个宅子,每年来这玩个十天半月,还能方便去市舶司买珊瑚,于是梳洗沐浴,准备收拾一番,明天去迎接自己的好珊瑚。

赵士程当然就趁这个机会带着山水溜出去玩,不,应该是带着山水去找王洋。

王洋并不需要找,他就在客栈的楼下,属于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位面带欣喜的俊美青年身边跟着一位高大的军士,看到山水的第一句话就是:“山水姑娘,可有家师的书信?”

“有,待会给你,先说正事。”山水挥挥手,“过来。”

那位军士很有眼色,笑道:“王里正,我先去巡逻,就不耽误你那正事了。”

王洋谢过韩队长,与他拜别,接着和山水找了个靠窗的雅间坐下。

赵士程多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军士,这人一看就很不凡,阳刚威武,眉如剑目如电,一把浓密的大胡子看不清长相,但三十多岁还只是个小队长的话,肯定是怀才不遇吧,回头让韩七拉拢一下。

放了点心思,他跟着山水一起坐在王洋对面。

“这个你拿着。”山水拿出一枚指头大小的剔透红珠,放在桌上。

王洋疑惑道:“这是?”

“我放出消息,你这里有极品红珊瑚,回头赵观察使找你,你卖给他便是。”山水温和道。

“这……是何意?”王洋一时不理解,山水不就是赵观察使家的人么,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这是你老师给你的礼物。”山水随便扯了个理由。

“这万万不可!”王洋大惊失色,“为人徒者,未能献束脩于师长,已是百般愧疚,岂能再收师长之物!”

山水淡定道:“你听我说完,这珊瑚本是你老师想送给赵观察使的,但他觉得赵家之财用来利民,岂非比换成珊瑚更有用处,你将它卖掉也可,送掉也行,价格自己看着办,收入多少都是算是你老师让你在新镇练手的经略钱财。”

王洋还想再推拒,便见旁边的小孩突然道:“你老师说基础建设需要投入,若你连钱都不敢花,就别说是他学生。”

这语气,是老师说的原话没错了,王洋神情瞬间虔诚:“恩师说得对,大丈夫当断则断,我王洋必不会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

山水笑了笑,摸了摸一边“老人家”的头,被后者不悦地拍开,这才调侃道:“符渤你不必这么心急,这只是顺带,对了,你这些天工作得如何,遇到了什么问题,给我细细讲讲,好让你师长听听。”

王洋感激地点头,认真道:“这些日子除了忙碌些,其它事务倒还简单,老师当时给我计划,一开始,西北流民们还有些的不服管教,我先让镇上收留妇孺居家后,又让将他们按人头分成八组,与每组都先谈了一个时辰,问清他们的需求后,看着他们自己推举出一个有威望的主领,让他们相互监督,相互克制,后来,每隔几日,都一一与他们的头领交谈。”

“主要麻烦是他们都没有土地,不能落籍成‘主户’,但落成‘客户’他们又不愿意,还是想要自己开垦土地,落成‘主户’,只能等新镇升成县后城后,看能不能落成‘城廓户’,这样的才能摆脱流民身份。”王洋说到这,微微叹息,“不过他们,一时半会,或许并不想落户。”

“这是为何?”赵士程奇怪地问,都这么好的待遇了啊。

虽然是小孩问的,王洋还是耐心道:“因为一但落户,便要服徭役,缴纳税赋,后者还好说,但徭役素来是能逃便逃的。”

赵士程理解地点头,这倒是,有宋一朝,徭役远比税重。

王洋又道:“如今,我每隔十日,便会去巡视这八个街区,老师在信里说得很对,收服人心,主要的是要为他们解决实际问题,但又不可无原则的退让,我给他们定下的原则,便是的不损害他的人前提下,尽量把自家街区的日子过得好起来。”

他细细讲了这些日子遇到的麻烦,要让流民们听话,无非是要做两件事,一种是在分配材料物资时尽量做到公平,一种当然是就是物资不足时让他们理解一下,两者都要和他们讲道理,而和这些人讲道理,开始时需要带着韩队长才能心平气和地讨论分配东西的权利,后来,他们习惯了新镇的规则,便可以不再需要韩队长跟着,一样能讲通道理了。

尤其是在引入竞争机制后,八个街区的工作都非常积极,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偷懒的人,都能被其它人教育得更积极。

“现在我遇到的问题的,嗯……”王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道,“老师说过,只有人们的财富有看得见的增长,才能维持那么高的积极性,如今还有十来栋的宅子,便能建好,能在入冬前让他们过个好年,可是之后,新镇该怎么让他们有看得见的增长呢,我担心,没有增长的情况下,他们又会变成一个个小家族,争得死去活来。”

赵士程道:“如果暂时没有建好大的工坊,你可以先搞一下基建啊,比如城墙什么的,你手上的珊瑚珠,就是你老师给我修城墙的。”

王洋心中一喜:“原来如此么,还请小公子帮我转达,多谢师尊。”

“嗯,他一定收到。”赵士程抓了抓脑袋,还是决定先不揭穿身份,给徒弟一点自由发挥的空间。

“还有就是,”王洋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先前我看二程与王荆公的书籍,书中大多谈及‘道’‘气’,都是讨论个人修养,以天心为己心,崇尚气节,如今老师的道却不但清晰,教给我的更多是如何去做的‘术’,我想知道更多老师关于他的一派思想,不知可否?”

当然是否,我当年在学校里马列都是开卷过的,化学式矿物质我随便可以背,靖康隋唐三国的战争历史我如数家珍,但你让我背这些没关注过的,那就是纯粹的为难我虎头了。

赵士程于是歪了歪头:“不行,他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如果你知道太多,就会强行使用,反而伤人,就不是你自己的道了。”

王洋一怔,随即一喜:“纸上来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师尊果然大材,徒儿受教了。”

赵士程顿时尴尬了,这是陆游的诗,下次可得注意了,不过他一辈子写了几万首诗,应该不差这一首,忘掉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