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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仲湜看了那名单, 目露不屑:“儿子,选这种, 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也配让你爹用上人情?”

赵士程解释道:“爹爹啊,强扭的瓜不甜,这做事,要得就是个你情我愿啊,你只要帮我一个小忙,就好了。”

赵仲湜还是很不高兴, 但耐不住小儿子的恳求,终还是答应了, 给那们蔡提举去了书信——若是辽国高丽的大船队, 赵仲湜可能还要亲自去,但一个万里之外的番邦小船队, 还犯不着赵观察使再亲自跑一趟。

没花多少功夫,赵老爹就收到了蔡提举的回信,说事情办好了。

……

象牙、犀角、豆蔻、胡椒、乳香还有龙脑……

这些用匣子装好的珍贵货物被都吏随意翻检, 许多龙脑碎落在地,看得蒲士信心都揪了起来。

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高鼻深目, 长发卷曲,穿着宋人的长衣, 拳头紧握, 却不敢有一点意见——在不久前,他的父亲已经被市舶司的都吏抓走, 如今, 他们正在查抄货物。

因为刚刚都吏说, 他们的“公凭”是伪造的。

伪造公凭, 这是海商最大的罪名了,他们的货物和商船因此都被扣在市舶司里。

天可怜见啊,他们再贪,也不会在这种东西上做假,办理公凭非常复杂,不但要提前向出航地的市舶司提交申请,把船员姓名、货物数量、所去地点全数上报,还得有本地三家大户担保,随后本地市舶司才会把给公凭给他,否则,根本不能从市舶司起航,港口都出不去。

他们家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段,修改了公凭的日期,让它可以用上更长时间而已……

为什么这次会被发现呢?

最后,货物被一一清点后,蒲士信和他船上的水手们都被赶下船来。

如果不快点证明自己的公凭是真的,他们的货物和大船都会被打成走私品,不但会被没收,连他们的人,也会被重罚。

蒲士信不得不去寻找有几分交情的其他海商,试图让他们去帮忙说项,打点上下。

但在与几位海商交流后,他遇到了对方敷衍的“愿意试试”做为推脱,这让他非常心凉,可是,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一个消息,让他又萌生出一点希望——大宋的一位高阶贵族,正在试图收购一只船队,可他的开价很低,低到几乎没有海商愿意搭理。

这很正常,海贸是暴利,但却有极高的风险,如果不是那十倍百倍的利润,他们为何要冒着生命的风险,驾驭着风暴与疾病,经历漫长的时光,奔波在大海之上?

一个王朝的郡王,不懂海贸,却想空手套白狼,分润他们利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蒲士信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动了心。

他现在需要一个势力,帮助他们脱离困境,如果是一位高阶的郡王出马,只要他愿意去帮忙说情,他们商队的罪名很可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再找他赎回自己的商船。

而在打听到对方的住所后,他几乎是掏空了最后一点积蓄,买了一串珊瑚,以售卖船队的名义,前去寻找那位郡王。

但在进入一处幽静的宅院后,他并没有看到那位传说中的贵族,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衣着华丽,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孩儿,还有跟着小孩子的一位清秀婢女。

蒲士信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用带着口音的宋语迟疑道:“不知郡王何在?”

“不用看了,不是我爹爹想买船队,是我想买。”赵士程歪着头看他,“是你要卖船队么?”

蒲士信一时心中发凉,几乎想转头就走,但他强行控制住了,涩声道:“十分报歉,您可能是误会了,是我找错了地方……”

赵士程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哼道:“你这是觉得我是个孩子,就很好骗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不出钱?”

蒲士信不敢冒犯这个一看就来头不小孩子,低头道:“不敢,只是草民的船队遇到些麻烦,已经被市舶司扣留,公子您便是有钱,可能也买不出来。”

赵士程眨了眨眼睛,做恍然道:“原来你就是蔡提举说的,那个不识抬举的船主啊?”

蒲士信心中一动,主动作揖道:“公子,草民不明白您的意思,草民一家,并没有冒犯过提举大人啊?”

“怎么没有啊,”赵士程嘻嘻笑道,“我听说你们只捐三千贯,只有货值的十分之一,这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蒲士信险些背过气去,涩声道:“可是,以前只需要打点这么多……”

“那是以前,最近市舶司要修两艘六千料的大船,你们不知道么?”赵士程问。

蒲士信欲哭无泪:“虽然知晓,可、可市舶司里,有比我们更大的商队,为何会盯着我家这么一只普通商队?”

赵士程忍不住笑了笑,摇头道:“小鱼可以穿网而过,大鱼可以破网而出,只有不大不小的,才会落入网中,你家,就正好是那个不大不小的鱼,懂么?”

密州靠北,来的大多是辽国、高丽、日本这些国家的商船,这些地方都与宋朝有朝贡来往,扣押这些大船有很小可能引起邦交问题,但大食远在天边,可没有这种隐患,这种中等大小的番邦鱼,不正好让那位蔡提举拿捏么?

蒲士信恍然大悟,看这小孩的目光终于不再如先前那么不当回事,而是认真讨教道:“那,请问公子,若是我将船队卖给您,你能帮助我家渡过难关么?”

他家船队虽然只有七艘船,却也是自家祖辈辛苦了近百年才积累下来的财富,就算是伪造了公凭,市舶司最多也是没收货物,若是连船也一起没收,他便是舍了父亲的性命,也必需领着水手袭击船港将船开走,否则,蒲家至少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能重新建立起船队。

“这自然不难,”赵士程靠在椅子上,淡定道,“但这样的话,我就不会给你购置船队的钱。”

蒲士信心中不由得嗤笑,给不给钱又有什么关系,这小孩以为海船是澡盆里的玩具么,没有足够的水手,便是送给他,他也开不出海去,而只要他船队去了海上,回不回来,便不是岸上之人说了算的——所以,海商都是家族船长制,根本不会给外人插手。

虽然心中如此想,蒲士信还是露同痛苦之色:“这位公子,这是我家祖传的船,如果白白送出去,如何给家族交待?”

赵士程转头看了山水一眼。

山水姑娘便款款而出,将手中的物品递给了这位蒲家船主。

蒲士信疑惑地接过那个小匣子,将其打开,一道光芒从匣中投射而出,闪到了他的眼睛。

瞬间,蒲士信手指一抖,险些把匣子摔到地上,虽然立刻抓紧了,但背后也一下子湿透了,整个人都喘起了粗气。

过了数息,他勉强平息剧烈的心跳,这才再度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宝物,那黄金镶嵌的宝物,清晰地映出他那张惊惶的面容。

做为一名海商,他清楚的知道,这手中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他们蒲家的未来!

伟大的安拉啊,所以,这就是他们历经劫难后,获得的回报吗?

“如何,你愿意为了此物,与我们家公子交易么?”山水笑盈盈地问。

蒲士信谦卑地弯腰行礼:“是的,我愿意,您真诚的仆人愿意听从吩咐。”

那七条小船不值一提,若能将这些镜子送去故乡,他的家族,会有数不清的大船。

……

和蒲家约好要带出一只可以跑占城到密州的船队后,赵士程将事情全数丢给了山水,让她在市舶司做收尾工作,而赵老爹也带着儿子,在今年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回到了密州。

修缮过的道路平稳了很多,沿途的村镇里,也有了不少小的客栈,数百里的道路,居然没有遇到一点事故。

到家一番休憩,赵士程的婢女陌蝉看公子的目光带了一点怨念,做漫不经心道:“公子,这大半月出门游玩,可还尽兴?”

赵士程不觉有异,伸了个懒腰,淡定道:“哪是玩,都是做正事去了,可累死我了。”

陌蝉小声道:“那山水姑娘,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了?”

赵士程终于回过味来,笑道:“怎么,这次我没带你出去,你吃醋了?”

陌蝉垂下眼帘,低声道:“公子,夫人让我来服侍你。山水姑娘,已经那么忙了……”

赵士程眨了眨眼,道:“可是小蝉啊,山水是我的离不开的人,你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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