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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时, 东京城外连片的水泥建筑已经非常快地修筑而起,大片工坊有优秀工人从太原路调拨过来——太原府的工匠是非常愿意被调来东京城的,不只是因为工钱会有所上涨、可以带着五名家眷, 更重要的是,这是去东京城啊!国都之地啊, 那里的户籍何等宝贵!如今居然有机会白嫖一个京城户籍,说什么也得去啊!

同时, 太原府也是愿意放人的,不只是因为张克戬知道轻重, 更因为那里的工坊因为暂时没有资金扩建, 新培养出来的人手没得到工作, 成天闹事, 如今派一波熟手出去, 腾一波位置出来,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如今建设工坊的工程队们已经十分熟练了,不但可以因地制宜,还能在节约成本上大有作为, 每个人基本都带了两三个徒弟, 当然, 带徒弟这事,也是有补贴的。

“……在太原, 因为有工坊,咱们老家那里随时都有热水,修起房屋来也不贵, 几个老乡合计合计, 就可以找到材料……什么材料?当然是水泥啊, 别看水泥这玩意在京城很贵, 但在太原,这东西还真不贵,那修出来的宅子啊,真的是上等宅子,老头我就没想过这一辈子能住到石头宅子里,一连三天啊,家里人都担心是在做梦呢!”一名头发花白,三十四岁的汉子被几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簇拥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和纸包。

打开纸包,里边是一只油光水亮的烧鸡,看得人食指大动。

“那,你们家都修好宅子了,怎么还愿意过来呢?”何栗好奇地问。

“当然是这边也给一块地啊!”那汉子大口饮了一碗水,才继续道,“老家那宅子修的不小,但也是一家十几口人一起住,这里可是给一块宅地,哪怕不大,也够我家修一处了宅子了。你们可是不知晓,凡是有工坊的地方,哪怕是一片荒地,过不了一年半载,那地就能卖上十百倍的价,这次来京城的名额,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挤进来的!”

“那请问,你们能不能被雇用呢,愿意接外边的活么?”虞琪热情地问。

那汉子立刻摇头:“那不成,如今咱们都得给宗泽先生做活,那是大事,如果你们要,得找我上司,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那请问,你的上司是哪位?”虞祺立刻问,“能帮我们引见一下么?”

“我们上司是西北诸路的总经制大人张克戬,听说还在太原,你自己找他吧。”那汉子摇头。

“那,你有没有军籍,有没有想过自己出来,建一支这匠作队伍呢?”何栗热情地问。

“军籍是没有,但却是不能自己出去的。”那汉子撕下鸡腿,尝了一口,才叹息道,“你们也别想那么多,工坊不只是修了便罢,还得有匠人、有原料、有那个……那个市场,没有这些,你就是修了,也是摆设。”

说完,拿着烧鸡,优哉游哉地走去工地。

何栗与虞祺对视一眼,两人不但没有败退的意思,反而眸中燃起了熊熊战火。

两个同乡好友继续在旁边观望,他们守着一个摊子,上边摆的烧鸡已卖光了,他们这几日,就是靠着卖这些烧鸡与那位工匠混得熟了些,才打听到这么多的消息。

两人将摊子还给租来的原主人,便两脸深沉地游荡在汴河的街道上。

“绝对没有错,我在四川路的遂宁府当知府时,那里铁锅、铁器,都是从太原府送来的,”何栗摸着下巴,“四川路本是天府之国、不缺盐铁,也不缺布帛,但太原府的大量货物,让四川路的铁很难再卖入西北诸路,关中诸道的商税都因些大减了。”

“这不还有茶马么,铁器本就不是川中商贸主货……”虞祺低声道。

“不,这茶马虽是主业,但铁器也关系到咱们川中诸业啊,”何栗摇头,“我打听过了,太原府靠的就是煤与铁两物修筑,收揽了大量人流,如今川内这些年安平富足,人流越多,也需要这些工坊,川中情形,你又不是不知。”

虞祺忍不住点点头。

因着有成都平原那大片良田,水利发达,四川路极为富庶,但这些年来,川中少见大灾,又无兵祸,人便自然多了起来,加上有宋初过分压榨导致王小波起事的缘故,对川中之事较为谨慎,就算是先帝,也未像针对江南一般搜刮四川路,最多就是把他们办的交子、盐钞给滥发废掉而已。

所以,这些年四川路十分繁盛,全国财税收入十万贯以上的州府,四川路就占了七个,但同样的,土地兼并并没有因为四川路就特别对待,有钱、有粮、有人,造就了四川路十分发达的商业,自然也就有了大量的失地人口。

虞祺和何栗都是四川路眉州的进士,何栗更是四年前的状元郎,只是因为得罪了蔡京一党,被发配到地方三年,又因为在当地政绩十二分的好,三年后被调回京城,重新等任命。

“可惜我不是太学生,否则应该去带着太学静坐上书才是。”虞祺十分可惜地道,“咱们四川路才是最适合做工坊的,若是能在成都路建一座,西边的黎人、南边的诸蛮都能被镇住,可惜咱们人微言轻……”

“千金难卖早知道,”何栗微微摇头,“太子殿下的城府深不可测,咱们没有遇到,便只能认了,回头我走走谏台试试,若这次无误,我应当上谏官。”

“真、真要如此么?”虞祺头上微微见汗,那、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如今太子殿下的许多势力,都已经从原本的隐藏,浮上水面,不只是这富可敌国工坊城镇,还有大量“连锁”商铺、诸军支持、朝廷中的丞相支持,也是这样的势力,才能以太子之身压住文官的各种意见,改革军制,消减税赋。

只是,方腊与先帝之死,黄袍加身时的诸军与张克戬的建议,还有太子他任命王洋和张荣的一连串行为,在事后回想,未免让人心口发紧,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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