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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

千穆看向垂视下来的绿瞳,眼里满是无奈。

他在网咖竭尽心力打圆场,才让气得全身发抖的莎朗放过波本。

理所应当的没有哄好。莎朗被阿古惊天动地的那一嚎吓惨了,只要她还能坚持住不晕过去,就会死死抓住他不放,他怎么都不可能蒙混过关。

这场某种意义上可算作黑衣组织最大危机的“灾难”,从那一刻就开始了。

贝尔摩德想要的并不是一个“解释”。

她几乎了解源千穆的一切:他的绝症,他曾经的的确确【死】过一次的事实,他一定会隐瞒某些“还算重要但没必要被他人知晓的小事”的性格——以及,被揭穿后,一定会小心翼翼从她眼里寻找些什么的习惯。

这个狡猾又胆小的孩子会愧疚,在沉默后温言宽慰她,但下次还会照旧,区别只在于他会做得更隐晦,确保不再被人发现。

所以贝尔摩德不需要解释,她的眼里也不会出现除却心疼怜惜外的任何情绪,只是,她必须要一个真相。

她必须知道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他的病到底痊愈了吗?他痛吗?他受伤了吗?他……

还会离开她吗?

最后一个问题不能想,女人一点也不愿意触碰,这就是扎在她心头的刺,轻碰一下就会鲜血淋漓。

她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仿佛不想它就不存在,然而——阿古却忽然告诉她,阿源的身体出问题了,情况非常紧急。

可以想象到,那一刻,贝尔摩德的视野骤暗,在震耳崩裂声中几近塌陷。

她的世界竟也是支离破碎勉强拼合起来的,看似安稳如固,实则再经不起一点与羽毛一般重的波折。

踉跄着冲进网咖,贝尔摩德其实并没有太关注波本,波本干的好事她一眼扫到了,但那些至少目前还不是最重要的。

“你还会离开吗?你会消失不见吗?”

她美丽鲜红的指甲深深掐进红发男人臂间的肉里,十几年来第一次没有注意到自己伤到了他,因为她紧抓住的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谁要把你夺走?难道我还没有接住你吗?不可以,我一定要……”贝尔摩德固执地重复着,“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失去你。”

“接住了,你已经接住我了。”

男人抱紧她,赤眸中浮现复杂的神色,愧意闪过,就变成果然还是躲不过的无奈,他到底是认命了:“我真的回来了哦,永远不会再离开了。所以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不是吗?”

“是的呢,可是……你也是个狡猾的,一点也不听话的孩子。”

“……没法反驳啊。那,你想知道的,我全部坦白。”男人说,“换一个地方吧,不用光让我说,你们可以亲眼见证。嗯,要给阵也说一声,我答应过不让他担心……好吧,还是晚了点,大概已经担心了一阵了,对不起啊,阵。”

于是,担心了两个小时零一分二十八秒的银发男人才来到这里。

从Gin不偏不倚的视线,握住自己左肩的力道,被叫了一声名字仍当做没听到、就是不肯松开的那只手,千穆深刻领悟到了,此刻的阵比莎朗更让BOSS头疼。

女人的底线看似强硬拒不妥协,但只要他的表情和眼神可怜一点,望她望得久一点,她心里泡沫做的防线会瞬间倾塌,退让八百里只是时间问题。

平时寡言少语,多废话不如多做事的阵,反而不吃这一套。

这个男人属于基本不会忍谁,惹到他的人(除了BOSS的关系户和白兰地)都死了,对待享有特权的唯一纵容对象忍耐限度很高,但忍过了底线就会凶猛反噬的类型。

当然,这里的“凶”是前后对比出来的凶,Gin再生气也不会真把任性的BOSS怎么样,口头更不会有任何不敬。

他只是不听BOSS的话了。

并且,不管BOSS本人愿不愿意,眼神怎么无奈可怜失落,他都会视而不见,直接帮他把上衣脱掉。

贝尔摩德一进房间就打开了空调暖风,屋内干冷的温度很快攀升,千穆自己脱掉了外套,被女人按到床边坐下时,身上就只有一件衬衫。

在网咖整理得匆忙,他的长发没来得及重新绑上,散下来就像一汪波涛略微起伏的赤浪,紧贴的衬衣就是雪白的沙岸。

无视BOSS又一声打商量般的“阵……”,Gin的手指擦过红发男人的肩线,下落了几厘米,似是直奔衬衫最上端的那颗扣子。

可在快要碰到时,他忽然顿住,指尖倒退回去,在贝尔摩德本能凌厉起来的紧盯下,捻起BOSS垂在颈边的一缕红发。

“……”千穆的视线也落到Gin手里的那缕头发上。

不得不说,在发现那一点极其不明显的细节时,他露出了一瞬近似尴尬的表情。

贝尔摩德的眼神立时更犀利。

虽然慢了一步、甚至可以说被最烦的男人“提醒”才注意到,坐在千穆右手侧的她立即站起,从Gin手里抢过头发的动作毫不客气。

将发丝托在掌间低头细看,女人也发现了,这缕头发接近发尾的一小段位置,颜色与其他地方出现了细微的区别,拇指按压上去,隐约能摸出些许干硬。

暗红色的长发沾上了红中带黑的血,因为两者色泽相近,所以几乎看不出来。

“…………”

一时疏忽没处理干净,还被当场抓包的BOSS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又给降谷零狠狠记上一笔,默念一句这事没完,然后赶在贝尔摩德头晕目眩情绪爆发之前抓住她的手:“没事,别怕,我没事。”

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可能都患上了BOSS吐血PTSD,只是发现了一点点血迹,就能瞬间联想到三年前的楼顶,靠坐在墙边满身是血的虚弱男人。

千穆深知,这时候就算说一百句吐血不算什么也没用,“没事”的言语也显得苍白。

莎朗和阵不会相信,他们会执着于自己来确认。为了得到确定的答案,哪怕逐步揭开的事实是难以接受的那一种,他们也不会停下。

虽说如此……现下看到的还只是血,这两人就死寂成将裂的雕像了,没有过度直接看到最严重的部分,到时候的反应还得了。

“……唉。”千穆轻叹,“阵,宽衣……这个说法太奇怪了,上衣放到最后,先帮我把手套摘掉吧。”

“是。”

Gin应完,却没急着进入最急迫的步骤。

银发男人暂时走开了一分钟,回来时,带来了一张打湿了的手帕。

贝尔摩德如梦初醒,不用Gin开口,她径直截过湿帕,以不会伤到脆弱发丝、却又显得格外重的力道,将浸进千穆红发里的干涸血迹擦掉。

Gin并不在意贝尔摩德的行为,只要结果是碍眼的血迹从BOSS身上彻底消失就行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这件事贝尔摩德注定无法跟他争抢。

“BOSS,请给我你的左手。”

千穆就像放弃跟他们硬撑了般,很是顺从地抬起左臂——下一刻就证明了,任性的BOSS即使被扣住死穴,只能无奈配合,过程中也不会完全听话。

被手套包裹的那只手越过了银发男人悬停的手掌,在其屈身垂首之时,拿起了和他一起垂下的黑色礼帽。

“差点掉下来了,要小心哦。”千穆顺手把Gin的帽子放到身边,转首对男人微笑。

Gin神色如常表示感谢,对这不知是否算拖延时间的打岔不予以评价。

BOSS的左手最终还是会被他单手握住。

手套一拉,就无声落到了地上。

落地是他的失误,正常情况下Gin会立刻请罪,然后弯腰将手套捡起来,若是踩到千分之一的可能,他的反应慢了一点,贝尔摩德也会不满地伸手。

事实却是,应当有所动作的这两人同时顿住,房间内顿时落针可闻。

充足的暖气竟也驱赶不走周身骤生的寒意。

贝尔摩德原本还对Gin的得寸进尺意见颇大,光是径直上手的无礼就让她看不顺眼了,这个双手几乎只用来杀人的男人就算有点勉强过得去的细心,真的能做好重要性无可比拟的确认工作?别把难闻的血腥味染到讨厌血味的千穆身上去。

她满心烦躁,觉得就应该让自己来。

然而,看清千穆手套下的全貌后,贝尔摩德在被扼住脖颈般的窒息中痛苦地醒悟了,做这件事的只能是Gin,她……根本不行。

仿若一丝一缕的血肉皆被冻透,她能清晰感觉到心脏正一层层结霜,犹如活着坠入死亡的全过程。

只是看一眼就快要疯掉,即使找不到目标,也想将潜意识认定所有威胁撕碎,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冷静地继续下去呢?

贝尔摩德没有发出声音。

虽然忍得异常辛苦,放开红发男人的手,径自握拳掐进自己肉里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美丽的面庞隐现扭曲,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千穆藏起疼痛不愿告诉她,就是担忧她见了痛苦得失控,所以她不会让他担心。更何况,这才只是开始,为了看清后面的所有,她也会忍耐下去。

“……”

千穆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闭眼,将叹息也掩去。

事到如今,他心疼却尊重他们的固执,不打算再抵抗了。

想抵抗也没机会,他被两颗高危易爆的炸弹包围着。

虽然有一颗炸弹看上去理智得近似无情,但在这时,他的危险性甚至远超贝尔摩德。

一心爱自由的惯犯BOSS在Gin面前,突然安分守己了起来,仿佛很担心自己会被阴戾气场动荡的银狼抵住后颈,狠咬一口。

表面上看,Gin只在漫长的沉默后,用似比平常更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BOSS,为了详尽确认您的伤情,请允许我触碰您。”

“……你啊。”千穆无奈。

BOSS已经总结出了规律。

Gin越生气,对他用词越恭敬,行举则是反方向越发放肆。就像现在这样,说是请求其实只是通知,银发男人在开口之前,手就按住他手背上的一条裂痕了。

绝对算是自作孽的BOSS对此……没有意见,他有意见的只有:“阵啊,你就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

Gin似乎听进去了,因为他没有再恭敬地道歉另加一句不敢,而是直接——没有搭理抱怨的BOSS,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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