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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那柳氏女进宫之事,如今你打算怎么办?”邵瑜问道。

陈渊仔细想了想,说道:“如今只怕真正要阻拦她青云路的,不是大人,而是陛下。”

若是真让建明帝查清楚柳家背后的猫腻,只怕柳家都讨不了半分好,陈渊此时已经觉得这不是一桩好差事了,只想着怕是要想法子和那柳家小郎断了联系。

因着由他负责安排柳氏进宫之事,陈渊与柳家人也有颇多交往,言谈之间,柳家似有招揽之意,陈渊原本已经快要答应下来了,此时再看,陈渊便觉得,这柳家人行事不谨,日后恐怕难有大作为,还是远着些比较好。

而邵瑜回了家,妻子邓氏见他安然归来,心下松了一口气,又见邵瑜手里捧着一份圣旨,便将今日的事细问了一遍。

待听完了全程,邓氏只恨不得自己立时死了才好。

“相公,陛下是什么人,岂能容你这般言辞放肆,你日后也注意些吧,别真惹来大祸。”邓氏说道。

邵瑜摇了摇头,学着原主的样子,说道:“我是谏臣,又不是那种只知道讨好君上的佞臣,说话纵使直接了一些,陛下也不会多跟我计较。”

邓氏深深的叹了口气,心下也不知道自己相公这直脾气是跟谁学的,只盼着皇帝能心胸更宽广一些,如此这般,才不会跟丈夫生气。

夫妻俩正说着闲话,门外突然伸出来一个扎着包包头的小脑袋来。

邓氏立马呵斥道:“木兰,你又偷听!”

邵木兰吐了吐舌头,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先是朝着父母行礼,接着说道:“这叫什么偷听,门都开着,我只是路过,顺便听到了点什么而已。”

“臭丫头,你又诡辩。”邓氏笑着骂了一句。

邵木兰讨好的朝着母亲笑了笑,接着扑进邵瑜的怀里,问道:“父亲好些了吗?母亲说父亲才病好就进宫去了,这般奔波劳累,父亲可感觉难受?”

这个小女儿生的好看,吸收了夫妻俩身上的所有长相上的优点,再加上一副软软糯糯的嗓音,这般乖乖巧巧的说着话,任是谁也对她生不起气来。

邵瑜捏了捏她头上的两个小包包,发现是实心的,说道:“我不聚德难受,不过倒想知道木兰刚刚在门外,偷听到了多少?”

邵木兰眼神闪烁,说道:“就听到什么讨债……”

邓氏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讨债之事让女儿听了也无甚挂碍,怕的是她听到御前的事情,小孩子家嘴不严,御前的事情若是传言出去,可能会影响皇帝的名声,容易惹来君王记恨。

邵瑜却没有邓氏那么好糊弄,伸手轻轻的敲了敲女儿的脑门,说道:“不老实。”

邵木兰眨了眨眼睛,见父亲还是审视着自己,这才扛不住了,就说道:“还听见什么‘年纪大’‘一脸褶子’什么的……”

“怎么就你的耳朵好,什么都能让你听到了。”邓氏没好气的说道。

邵木兰歪了歪头,朝着母亲露出一个卖萌的笑来。

邓氏颇有些无奈,便说道:“你父亲与我说的事情,既然让你听见了,那你可记住了,入了你的耳朵,就不许传给第二个人听,知道了吗?”

“为什么呀?我大大方方听来的,父亲能告诉母亲这些,我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邵木兰理直气壮的说道。

邵瑜闻言也是一乐,暗道这也是个小杠精。

邓氏眼睛一瞪,道:“你还狡辩,不许说就是不许说!”

“父亲,母亲凶我。”邵木兰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邵瑜。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别装可怜,我和你母亲是一边的。”

教育女儿,本就是邓氏的事情,邓氏尚算开明,教育孩子也是以说教为主,不曾有打压辱骂之意,因而,邵瑜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哎。”邵木兰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果然外面人说的不错,父亲就是个妻管严。”

邵瑜摇了摇头,索性无事,便也跟女儿辩了两句,说道:“激将也没用,都说君子慎行,非礼勿视,你躲着偷听不算,还要出去张扬,难道这就是你的道理吗?”

邵木兰眼珠子一转,说道:“可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呀?父亲不能以君子之行来要求女儿。”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怎么就不是君子了?女君不也是君子吗?”

邵木兰趴在邵瑜怀里,仰着头说道:“我还小,还是个孩子呢,君子都是大人,父亲应该以小人的标准来要求女儿。”

一旁的邓氏忍不住了,道:“邵木兰,就你会说话,偷听就算了,现在还敢跟你父亲顶嘴,我看你这段时间是过得太容易,应该好好罚罚你才是。”

邵木兰站起身子,理直气壮的说道:“父亲都敢跟皇帝顶嘴了,我为什么不能顶嘴?难道父亲比皇帝还要大吗?”

邓氏闻言立时呵斥了一声,喊道:“邵木兰,胡说什么,跪下!”

“母亲不讲道理。”邵木兰委屈的瘪瘪嘴,又求助似的看向邵瑜。

邵瑜没有阻止邓氏惩罚女儿,而是默默的拿了一个垫子递给邵木兰。

“你现在可真是不得了,说你一句,能顶十句,陛下的闲话岂是你能说的?你下次再敢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邓氏气得额角直抽抽。

“可母亲和父亲私底下说话,不也是在背后说陛下的闲话吗?你们说的,我就不能说吗?”邵木兰说道。

邵瑜看着也不禁一乐,暗道这小姑娘原来不是听了一句两句,而是听了全程啊。

才七岁的小姑娘,偏偏长了一张伶牙利嘴,又和原身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起话来,也是十足的杠精模样,谁也不让。

“罢了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了,让家法来照顾你。”

邓氏说着就要请家法,被邵瑜拦了下来。

邵家家规森严,动辄就是板子藤条,落到这小姑娘身上,只怕很容易打出毛病来。

“你既然想着要以理服人,那我就告诉你什么是理。”邵瑜说着,果然小姑娘脸上立马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先说何为君子,何为小人,小人不是指你这样小小的人,而是指品行不端的人,君子便是小人的反面,这个可懂?”

小姑娘点点头。

邵瑜又接着说道:“为父希望你当君子,不希望你当小人,那么你是想当小人,还是当君子?”

小姑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那父亲是小人,还是君子?”

“你父亲当然是君子,这还需要你来问。”邓氏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要听母亲讲,我要听父亲自己讲。”小姑娘说道。

邓氏翻了个白眼,嗔道:“就你毛病多。”

邵瑜想到了原身,那是一个真正立身持正,一心为了国家社稷的真君子,便开口说道:“你父亲是君子,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违心之事,他也希望你做一个君子,堂堂正正,坦坦荡荡,邵木兰,你现在回答我,你是要当君子,还是要做小人?”

见到父亲突然这般郑重,邵木兰也跟着挺直了脊背,说道:“那我要做君子。”

“你既要做君子,听了这些话,便都烂在肚子里,可不许再传出去,我与你母亲,也不是在说闲话,而是父亲闯了祸,让你母亲知道,好心里有个准备。”邵瑜说道。

“相公。”邓氏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

邵瑜安抚的朝她一笑,接着继续看向女儿,问道:“你能做到吗?”

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

“至于你说的顶撞,陛下是君,我是臣,为人臣子者,自当用心辅佐君上,因而有时候,为了让君上不犯错误,为人臣子者,也要冒着风险说一些不动听的话,这些不好听的话,既是顶撞,也是谏言。”

“君王也是人,也会有想法出错的时候,为人臣子的,就要说一些偏激的话,也就是你说的顶撞,靠着这些顶撞将君王骂醒。”

邵木兰脸上露出说有所思的神色。

邵瑜接着说道:“你现在察觉出区别了吗?你的顶撞为的是你自己,而我的顶撞,为的是让皇帝想清楚,所以我冒着风险得罪他,也要说出那些话,都是为了他好,如果有一天,你冒着顶撞的风险,也要说一些为我好的话,如果我跟你计较,那就是我这个父亲不慈,这个道理,同样对别的人适用。”

“如果有一天,你冒着得罪别人的风险,也要说一些对他好的话,这个人却不领情,你也不必伤心,只记着,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