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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像那天夜里一样不知所措,也不再用那样不安的目光看他。

她好像很擅长隐藏自己的许多心绪。

“李闻寂!”

她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堪堪回神,低眼看向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她。

“走吧。”

李闻寂牵起她的手。

郁城的夜市很热闹,烧烤小吃摊在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空气里满是食物的香味。

烤猪蹄撒上一些必需的香辛料,再反复刷上几层酱汁,在炭火的烘烤中逐渐变成更加漂亮的色泽,咬一口香糯弹牙,十分入味。

她吃得认真,坐在对面的李闻寂静默地撬开了一瓶豆奶,将吸管放进去,再推到她的面前。

“等我吃完,我们就去前面看电影吧?”姜照一抬头顺势喝了一口豆奶,又指着不远处的小广场,那块平地上,正有露天电影在放映。

“好。”

李闻寂点头。

桌上的烧烤他并没有动,但姜照一清楚他口味清淡,也知道他晚上去赴宴一定是吃了晚餐的,也就没有劝他再吃点什么。

她吃得并不多,不一会儿一瓶豆奶见底,她也就彻底饱了。

灯火绵延成片,摊上热烟缭绕,来来往往,皆是人间,李闻寂牵着姜照一的手,在小广场空地最后一排的板凳上坐下来,也许是因为今晚放的是一部恐怖电影,这里没坐多少人。

姜照一看到幕布上忽然有一张被放大的血腥的脸,她吓了一跳,拉着李闻寂的衣袖挡在眼前,却又歪着脑袋再从他的指缝间看了一眼。

“好像……还没有冯家那个男人的脸可怕。”

她说的是冯易辛。

“李闻寂,那个男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她拉下他的手掌,望向他。

“他身体里的那颗珠子是珠蟞鱼身体里的珠子凝聚融合而成,里面封着一部分冯欲仙从长生树里收集积存的灵气,”

李闻寂的眼睛仍旧停在幕布上,阴森诡秘的音乐,还有看似惊悚的鬼影,仿佛在他眼里也没什么特别,“那是我的本源之息——‘噬能’的灵气,即便只是一些散碎灵气,以凡人的血肉之躯,是根本没有办法承受的,所以冯欲仙才要用珠蟞鱼的珠子封住。”

“但即便是这样,冯易辛也还是无法承受,所以他才会全身腐烂。”

冯欲仙欲壑难填,冯家人每月喝的长生树的汁液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贪心,所以他才会冒险用一个冯易辛来做实验,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汲取更多的灵气。

姜照一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冯易辛可怜,他无法融合“噬能”的灵气,因此而承受巨大的痛苦,但因为受了这些苦,他杀过人,也杀过妖,妄图借助血腥的手段来达到一种变态的,精神上的快慰。

他生在冯家也许可怜,但因自身承受的苦痛而去折磨虐杀他人的行为更为可恨。

“那弥罗呢?他今晚请你去,还是想让你杀糜仲吧?”

姜照一又问他。

“嗯。”

“你答应了?”

“答应了。”

“你为什么答应他?要是你真的杀了糜仲,不说他,非天殿里的其他人更不会放过你了吧?”姜照一定定地看他,“还是说,你一定要通过这样的办法,用你自己做诱饵,引他们出来?”

李闻寂终于将目光从幕布上移到她的脸,“非天殿藏得太深,我需要用一些手段,找到它的所在。”

姜照一看着他,片刻后她再将目光移到幕布上,“我知道了。”

李闻寂或是没想到她忽然间就什么也不再问了,仍在看她的脸。

“你是神,你那么聪明,一定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她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她仍盯着幕布,说道。

伴随着诡异的音乐,幕布上再度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她又拿起他的手挡在她的眼前。

可是在这样热闹的夜市里,这样的恐怖片也没那么可怕,她的目光不再透过他的指缝去看幕布,反而在看他的手指。

顺着他漂亮的指节,再到他掌心的脉络。

“这些都是你们凡人的臆想。”

李闻寂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再度看向幕布。

“那真正的鬼是什么样子的?”

她好奇地问。

而他闻声,又再偏头看她,“你想看吗?”

他好像是很认真地在询问她。

“……不了。”

姜照一像拨浪鼓似的摇头。

前面坐着一对小情侣,在这样露天的电影幕布前,两个人坐在一张长凳上,手拉着手,女孩儿忽然“哎呀”两声,一副受了惊的样子往男生怀里钻。

他们抱在一起,挡住了姜照一的视线,一时间,她不自禁地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年轻男人。

李闻寂察觉到她的目光注视,他瞥了一眼前面的那两个人,也许是明白了些什么,他低声询问她,“你也需要这样吗?”

“我是觉得你有必要学一下……”她有点不太好意思地低头,声音也有点小。

“可你好像并不是很害怕。”

他说。

“这跟害不害怕没有什么关系的,”姜照一闻声抬头,说着又凑近他了些,放低声音又道,“其实我觉得她也没有很害怕。”

她说的是前面那个钻进男朋友怀里的女孩儿。

李闻寂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前面那两人的后背,仿佛他并不能理解自己的妻子所说的这番话。

但在这一片连绵的灯火之间,在身后那一片沸腾的人间烟火里,他还是朝她伸出了双臂。

姜照一的眼睛弯起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她的下巴抵在他肩头,望见的是身后那一片热闹的景象,电影仍在放映,可这一瞬,她仿佛已听不到什么诡异的配乐流转,只是望着路口那棵参天的绿树。

现今已经是冬天,可这里一点也不寒冷。

“李闻寂,郁城是一个永远住着春天的城市,就好像蜀中很少有地方下雪,我住在锦城好几年,也没见过锦城下雪。”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他的耳畔,带着些温热的气息。

“这里也许永远不会下雪,就好像你很可能永远也不会爱我。”

她半睁着眼睛,好像透过树荫散下来的光影都变得有点模糊,“但是我还是想试试,万一有一天,说不定就下雪了呢。”

这一辈子,她已经决心要去做这样一件事情。

让这个会牵她的手,会给她做饭,会拥抱她,甚至给予了她足够尊重与关心的神明丈夫,学会爱她。

这已经花光了她作为一个凡人的所有勇气。

而此刻,李闻寂低眼看她,幕布上仍在上演不知名的影片,光影明明灭灭,照在他无暇的侧脸。

半晌,他忽而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