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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露面。”姜照一穿得很厚,但这夜里气温更低,山洞里也阴冷,她还是不由瑟缩着身体。

李闻寂将毯子裹在她身上,又在她身边坐下来,“也许快了。”

在山下买的牦牛肉干有点太硬,姜照一咬不太动,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贺予星在小锅里煮方便面。

“今晚就是除夕啊。”贺予星端着一碗面,坐在石头上,望着洞外连天的风雪。

姜照一喝了口热汤,她闻声抬头,“是啊。”

“也算是很一个很特别的除夕。”

说着,姜照一又吃了一口面。

“照一姐姐,我还把这个带来了!”贺予星放下碗,在那个很大的登山包里找出来几盒东西。

“仙女棒?”姜照一笑起来。

“过年嘛,不管是在哪儿,氛围也得到位。”

贺予星抽出来几根,在火堆里点燃,刹那火花绽放,他忙递给她。

火树银花都在眼前,姜照一不自禁举着它,却又在那样漂亮的花火里,看见洞口的那道清瘦身影。

他回来了,发梢湿润,肩头有雪。

“李闻寂。”她又接了贺予星递过来的仙女棒,站起来跑到他的面前。

那样一簇燃烧的火花,映衬着他无暇的侧脸,她仰头望他,“你找到糜仲藏宝的地方了吗?”

他们也并非只是随意选了熹州嫦娥山,是弥罗告诉李闻寂,这座大山里,藏了糜仲这几百年来收集的宝藏。

如果找到藏宝之处,就不怕糜仲不露面。

“还没有。”

李闻寂瞥了一眼她手里燃尽的仙女棒,见她朝他伸手,他却往后躲了一下。

“我满身寒气,你不要碰我,”李闻寂掸去身上将融未融的雪花,“以免生病。”

“哦……”

姜照一点了点头。

凌晨十二点,洞中仍燃着一堆火,贺予星裹着毯子,靠着背包,和小青蛙一块儿睡着了,朏朏也在旁边睡着,发出呼噜的声音。

姜照一在睡袋里睡得并不安稳,她翻了个身发现火堆旁没再坐着人,她干脆爬起来,走到洞口。

外面仍然在下雪。

她披着毯子,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又蹲下身,捧起积雪慢慢地捏成一个圆球。

捏了一会儿雪,她的手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反而有种灼烧感。

一个小小的雪人被她放在雪地里,她掰断干树枝点出它的五官,又充当它的双手。

可面前忽然多了一道影子。

她抬头,正好望见他的脸。

“你去哪儿了?”她问。

他将手里提着的一袋子东西递到她的眼前,姜照一才发现里面都是一些零食和比较方便的速食。

“进山仓促,没来得及准备。”

他在她身边的石头上坐下,又将一个保温杯递给她,“是酥油茶。”

姜照一怔怔地看他,片刻后接过他递来的保温杯。

“怎么不睡觉?”

李闻寂回身瞥了一眼洞口里的火光。

“我醒了没看到你。”

她抱着保温杯,仍然蹲在那儿,将积雪捏成小雪球,一大一小的两个组合成一个小雪人,她连着捏了好几个。

一共三个小雪人,还有一只青蛙,一只不太像朏朏的朏朏。

手红彤彤的,她也没在意,拿出手机来对准雪人拍了一张照片,却又久久地不说话。

在山洞蔓延出的光色里,他们两个人落在地上的影子很单薄。

“在想什么?”

李闻寂低眼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她拿着一截树枝,在积雪上画画,安静得不像话。

听到他的声音,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她抬起头,望着天空飘落下来的片片雪花。

“我在想,如果这场雪,是在郁城下的就好了。”

她轻轻地说。

李闻寂抬起眼帘,也如她一般去看雪。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李闻寂,”姜照一丢掉树枝,在他身边坐下来,“这个时候你应该跟我说话的。”

“说什么?”

他看着她,仿佛真的是在认真请教。

“你应该跟我说,不管郁城下不下雪,我的愿望都会实现。”她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他,好像玩笑话,“你这样说的话,我就能坚持下去的。”

而李闻寂沉默地对上她的目光,大约是隔了半分钟,他才开口:“可这不是我的本意,姜照一。”

“如果你仅仅只是因为我不爱你而觉得难过,这并不值得。”

他说,“你是我的妻子,无论你这一生是长是短,我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会陪伴你走完你的一程,所以我并不希望,你因我而徒增痛苦。”

也许他仍不明白,情爱究竟是怎样一种东西,他以为陪伴,尊重,关切就已经是全部。

姜照一看着他,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仍然是沉静温和的,而他在她面前永远是理智的,冷静的,仿佛他永远也不会因为什么而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因为他从来不会。

“因为我是凡人,我不像你,”她故意用她冰冷通红的手去捧住他的脸,“你对我太好了你知道吗?喜欢你确实已经用光了我全部的勇气,我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我既然这么决定了就不会后悔,我也不难过。”

他太好了,所以她才没有离开他的勇气。

因为她是个凡人,她终究比他要先学会爱。

“这个时候你应该捂一捂我的手。”她又在教他。

李闻寂没说话,却依言将她的双手收入掌中,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但一双眼睛却还在认真地看她。

“怎么你的手一直都这么冷啊?”

姜照一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他的手掌好像从来都不太温暖。

“失去本源之息,竭灵所致。”

他简短地解释。

“那你要是一直找不全你的本源之息呢?你会死吗?”姜照一仰头望见他的下巴。

“不会,只会间歇沉睡。”

只要他的本源之息未灭,即便不在他体内,他也永远不会殒命。

“这样啊……”姜照一点了点头,靠在他怀里又好一会儿没说话,风声裹挟着雪花好像没有要停下的趋势,她静静地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说,“以后的每个冬天,像这样很冷的时候,你都要像这样抱我。”

“好不好?”

她又抬头望他。

李闻寂轻应一声,仿佛她说什么,他从来也不会拒绝。

“我还不想睡觉,但是好像又有点无聊……”姜照一玩着他衣袖上的袖扣,但话音才落,却见他衣袖里的莹光流散出来。

她随之目光上移。

紫微垣星图里的每一颗星星都在她眼前重叠变化,一会儿是江河山水,一会儿是城廓长桥。

仿佛是水墨画般极尽写意的笔触,在她眼前勾勒出了她从没见过的烟火人间。

“这些……”她满眼惊诧。

“它们跟着我许多年,这大抵是它们看过的唐或宋时的景象。”他平静地解释。

“那宁州呢?能看看宁州吗?”

姜照一惊喜地问。

李闻寂只抬眼轻瞥,那些淡金色的莹光再度变幻,长街,楼阁,横跨护城河的那座桥上,挑着扁担的身影竟还会动。

桥下女子浣衣,廊内先生说书,隔着好几百年,她竟真的听到了从前热闹的声音。

紫微垣星图果然倒映万里山河,即便他自十五岁死后,再重生为修罗,就再没踏足过宁州。

但这些星星,什么都看得到。

“好神奇啊……”她看着那些不断变幻的画面,就如同在看一场电影,而那上面的烟柳画舫,热闹风光,都是几百年前,发生在宁州某一个瞬间的真实场景。

她看了好久,看那些金色的身影来来去去,也听着里面各种声响,慢慢的,她终于有了一些困意。

莹光还在不断变幻,李闻寂仍旧坐得端正,他的眼睫上沾了片雪花,融成小小的水珠,压着他的睫毛,引着他的目光下落,停在她的脸上。

她变得好安静,呼吸声浅浅的。

他静静看她,

片刻后伸出手,指间的流光落入山洞,勾起一张毯子落入他的手里。

他将毯子裹在她的身上,仍将她抱在怀里。

她也许是梦呓,又或是本就没有完全睡着,闭着眼睛,忽然很小声地说,“李闻寂,新年快乐。”

他微怔,不由垂眸。

半晌,他再度抬首,所有的莹光都已经收入他的衣袖,而他望着眼前这样一场好似无休无止的雪,轻声道:“新年快乐,姜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