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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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第一个月时, 两人尚还生分,江回这人又疏离得让人无法把他和情'欲想到一处,阿姒完全不担心要同房。
如今日渐亲昵,才发觉他这人不仅不疏离, 还缠绵得很。且江回从未提过生儿育女的事, 他也实在不像想过早当爹的人。
故而阿姒猜测, 夫君突然提起孩子, 大概是趁机在暗示同房。
身后郎君见她迟疑,掌心覆着她小腹, 柔声问:“怎么了, 是不愿么?”
阿姒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怕惹他多心, 她并不推开他,甚至放软了身子依偎在他怀中,既柔情似水又纠结道:“能与夫君生儿育女,我怎会不愿?但我眼下失明, 怕的就是不慎有孕,给夫君添乱也委屈孩子, 再等等,说不定我能复明呢,如若不能, 至少等回了建康。”
这一番话着实有些肉麻,但阿姒自认为言辞真挚、挑不出错处。
晏书珩眸中笑意浅得耐人寻味,擎在阿姒腰间的手收紧,下巴搁在她肩窝,轻道:“看来阿姒还是不够喜欢我。”
这人果真多心了, 阿姒转过身,双手捧住他的脸哄道:“又在瞎想什么呢, 你是我夫君,你我情投意合,我怎会不愿?我不是说了嘛,是如今不合适,乖啊。”
青年玩味地弯了唇角。
他不紧不慢道:“我还以为,阿姒是只想和从前的我生儿育女呢。”
话里酸涩掺杂着失落,阿姒心里一软,手抚上他英挺的鼻梁,描摹着这玉雕般的轮廓:“夫君身形高挑,生得亦俊秀,剑眉星目,英姿飒爽,若是生个孩子,定也和你一样好看,只是可惜,我如今眼盲……”
阿姒对着眼前的昏暗叹息。
因无法视物而生的惋惜充满真情实感,可晏书珩听来,更像是在为暂时不能与“江回”生儿育女而失落抱憾。
耳边又漫起上回动情时,她欲拒还迎的那一声:“夫君,不成……”
她对阿晟这孩子的喜爱。
含羞带臊又深为遗憾的一番话。
往日大胆又主动的撩拨……
种种迹象动摇着他,或许她的生涩懵懂是假,与江回浓情蜜意才是真。
顺着这条线深想,未失明前,阿姒与江回相处时,是否比如今和他要亲近?
他们可曾真的抵死纠缠过?
是否也会在情浓时想过生儿育女?
明知这些可能是他庸人自扰的想象,但晏书珩还是被这条细细的线缠住了。
这条线叫嫉妒。
“夫君?”阿姒轻唤。
也不知是否有被哄好,她哭笑不得时,继而听到他无奈的轻叹。
“我无碍,同阿姒说笑罢了。”
阿姒松了口气,拥住他的腰身,借着小阿晟转移话题:“若是夫君实在喜欢孩子,不如把阿晟认作义子或是义弟,这孩子实在聪慧得叫人不舍。夫君这般温柔,定也很会哄孩子,可惜我失明太久,只能想象出当初总是冷着脸的夫君,实在想不出你温柔的模样。”
晏书珩听不得“想象”二字。
更听不得“当初”。
他用指腹抵住她下唇,轻轻下压揉按,低声蛊惑:“记不住就忘掉吧。容颜易衰,你不是喜欢我声音么,记住我声音便好。”
他又回身看了眼孩子。
这孩子天资聪颖,一年多里先后辗转多地,比同龄子弟更为沉着冷静,他原本授意妇人抛弃孩子,是想勾起阿姒刻意压抑着的善念,亦想借着让阿姒救起孩子,名正言顺地将他带在身边,以免他身边为作反间之用留着的那一两个眼线起疑。
“但认阿晟作义子就罢了,”晏书珩想到先太子,笑着摇头,“孩子心中或许还念着父母,唐突收养会冒犯他的生身父母。”
没想到他考虑得这般细心,阿姒微讶,搂住他胳膊:“夫君,你可真妥帖。”
晏书珩颇受用地笑了。
他揉了揉阿姒头发,没头没尾地问她:“不知夫人可曾移栽过树木?”
阿姒摇摇头:“不曾。”
晏书珩娓娓道来:“我八岁时曾栽过一株梨树,那梨树是从故居移栽而来,但我因亲旧抛弃之故厌恶故土,只想留下那株树,遂将其连根拔起,除净根须所附旧壤移到新园里,并倾尽全力,令家中十余众仆悉心照料,但那株许久无人照看的梨树反倒枯了。”
阿姒却问:“夫君不是寒门出身么,为何大张旗鼓派十余仆从去照料一棵树?”
晏书珩笑了:“又疑心我了?”
阿姒摇头,颇心虚道:“不是疑心,是困惑,为何十余仆从仍未照料好呢?是他们不尽心,人多了便相互推诿?”
晏书珩凝视着阿姒:“过后我请教了一位农人。农人说移栽草木时,关键之处在于要尽可能多地保留其根上旧壤。”
他只稍稍一点,阿姒便恍悟了:“这移栽树木是否与养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夫君是不想强行让这孩子与过去剥离?”
晏书珩笑笑:“大概吧。”
可惜了,她读懂了栽树的道理,却以为他以树喻人喻的是阿晟。
他想移栽的树,其实是她啊。
如今阿姒还未十分信任他,需先稳住她,再让她逐渐忘记口中的夫君。
习惯他,依赖他。
以至离不开他。
故而他再纠结她和江回的关系,贸然试探只会露出破绽,反而功亏一篑。
只能忍下,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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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下来后,晏书珩去见了宜城城主李壑。李壑行伍出身,说奉承话有些烫嘴:“本官已在府上安排好住处,若大人不嫌,鄙府将蓬荜生辉啊!”
晏书珩谦和一笑:“我此行隐瞒身份不欲张扬,就不叨扰了。”
他环顾城主府,状似随意道:“自驿馆至城中一路井然有序;城主府门客兵士虽多,但有条不紊,城主御下有方。”
李壑直肠子,只琢磨出个“门客兵士众多”:“您过誉了,下官是武人比较愚笨,城主府人虽多,但决计没有吃干饭的!”
晏书珩和气地笑了。
笑容温雅,叫人很容易忽略他的城府和权势,李壑缺心眼,也跟着他笑。
青年眉间一派温良:“本官自然相信李城主的治下之才,衙署必无吃干饭者,只是不知百姓有几人能吃上干饭?”
李壑还是只听懂一半,发愁道:“灾年哪有饭吃,有口粥就不错了!”
待对上青年温和却隐含深意的目光,才明白他这是在城外见到流民来问罪的!颓然道:“大人,实不相瞒,两月前下官已接纳了数百流民,如今存粮已然告急。”
晏书珩并未着急表态,又问:“那李城主可知押送宫中贡品的官员昨夜因路遇暴雨,被流民被困在驿馆不得寸进?”
李壑顿时明了。
这哪是体恤民情?是在埋怨他未镇压好流民,延误了贡品押送!
他僵硬地扯动嘴角:“长公子,流民本也是无辜百姓,谁不想安居乐业?”
李壑改口唤他长公子,便是暗指在这士庶天隔的世道下,他身为士族子弟不知人间疾苦。他没能压制住内心不满,话说出来才觉不妥,但也并未后悔,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归隐山林!如此一想,他挺直腰杆,坦然直视这年轻权臣。
晏书珩未有不悦,端着茶盏平和地与李壑对视。此时李壑再对上这煦然的眼神,只觉得脊背发毛,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人果真心眼子比渔网的网眼还多!
晏书珩宛若未觉,慢悠悠喝着茶。
他想起在武陵那夜。
本以为小狐狸要发难,不料她倒头就睡,兵家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归根究底就是攻心。
李壑显然不如他家阿姒狡猾。
见李壑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他才放下杯盏:“故李城主派人挑拨流民为难朝廷的人,是为了让民怨能上达天听?”
李壑怔住了。
此刻他才开始正视这世家子弟。
他咬咬牙,道出实话:“粮仓见底,豪族想把流民募为佃户,但碍于朝廷法令不敢私募,不愿捐粮,也不让流民进城。一昧镇压只会激起民愤,下官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您要怪,就怪下官吧!虽说士庶有别,但庶族的命也是命!因而下官也想求大人回到朝廷,能替这些百姓说几句话。”
看着眼前梗着脖子不知变通却一心为民的李壑,晏书珩想起那圆融周到却奢靡残暴的历城城主,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温言道:“有官如此,是民之幸。愚者不屑同流合污,智者则顺势下游,眼下就有一阵洪流,不知李城主可愿借此为民谋利?”
李壑不大敢信:“难不成还有我这大老粗能做的事?”
晏书珩笑了:“自然,且只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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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主府出来后,已近黄昏。
破雾问晏书珩:“长公子为何笃定朝廷会将收编流民之事交给宜城?”
晏书珩有意栽培破雾,颇耐心道:“因为地势,收编流民只是个由头,宜城往西是襄阳、建康,在此收编流民,可防止流民涌向建康及京口,京中会同意。且宜城周围崇山峻岭环绕,地势易守难攻,又是北上北伐的一处捷径,适合屯兵,且宜城周围都是大郡,因地势长期受大族忽略,可容我们寻隙而入。”
破雾不解:“为何是李壑?”
晏书珩笑了:“李壑得民心,有过练兵经验,且他是寒门出身。”
局势初定,若其余大族领了这差事,朝中格局又会变化,这是众世家都不愿见到的,眼下交给权力旋涡之外的人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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