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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敞摇头:“彼时情急,少傅未来得及留遗言,事后我再去打听,却得知少傅大人遇害的消息。”

一旁的阿晟忽而上前:“阿姐,在那以前,少傅说过一句话。他说,若他回不去,待阿姐出嫁时,让你去埋三春寒的桃树下自行挖出那两坛酒。”

那两坛三春寒,是爹爹在她五岁幼时埋下的,父女三人约定好,日后她俩出嫁时再挖出畅饮一番。

眼泪汹涌奔出,砸向地面。

后来阿姒甚至记不得自己又与他们都说了什么,又是如何回到马车上。

回过魂时,有人轻轻拥住她:“阿姒,想哭便哭吧。”

阿姒眨动麻木的眼皮。

她把脸埋在他肩头,却许久都哭不出来。无法用眼泪宣泄的悲伤,才真正痛彻心扉,晏书珩拥紧她,喉间滞涩:“你可以相信我,只要你愿意。”

阿姒未曾说话。

静静相拥,过了很久,很久。

晏书珩心里越发揪紧,怀中人总算动弹了下,清冷嗓音在昏暗马车内透着涔涔寒意。“你身边不是有很多能用之人么,我要查出那人是谁。”

她要揪出那人,把父亲曾历经过的绝望,一点点还给他。

晏书珩搂紧她,又怕太过用力会让她难受,缓缓松劲,手掌在她后脑勺轻轻安抚:“好,我听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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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恨极,但阿姒尚存清醒。

阿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还需一个强盛的母族,她的目的是要查出陈家蛀虫、替父报仇,而非将树连根拔起。

出于谨慎,她决定不全权交由晏书珩,只借他的暗探一用。

此后一段时日里,因着宫中局势初变,阿姒按兵不动。

五月初,祁家败了一仗,祁家独大的格局再次被平衡,宫中放出陈妃有孕的消息。确认局势平稳后,阿姒这才开始着手进一步试探。为了不让姐姐忧心,她暂未告知陈妃父亲遇害可能是族人所为,只说自己不想再装失忆,打算揭开这层纱,最后试探试探坠崖一事可有猫腻。

陈卿沄虽担忧,但听阿姒权衡一番,觉得有理,便由她去了。

从宫中回来后,阿姒因阿姐有孕喜极,下马车时不慎磕到头“晕倒”,醒来后猛然想起一切。

这一喜讯掷入陈家这潭本就动荡的幽池,激起水花阵阵。

短短数日,闺房中踏过许多人的足迹,纷至沓来的关心叫阿姒分不清谁真谁假。看来,这点力度远远不够。

宣称病愈那日,阿姒出了门。

除去自己的人外,她还特地带上陈家各房给她安排的几名侍婢。有二房三房,甚至四叔公那房送来的。

茶肆雅间内,烟雾弥漫。

青年从身后拥住她,手在她腰间一拃一拃地量:“又瘦了些。

“阿姒,其实这些事,你大可全权交给我去做,我不会对陈家不利。”

尽管如此许诺,但晏书珩也知道以阿姒这不喜被人拿捏的性子,只会借他行事,而不会全部倚仗他。

他唯有轻叹。

她称病不过几日,眉眼清冷不少,更镇定不少。这般变化他再熟悉不过,十六七岁的他,也曾如此。

他深知,这是必经之路。

他们宛如冬日里被困在琉璃瓶中的蝴蝶,因瓶中温暖,透过瓶子看外界时,只觉绚烂而美满,没有丝毫寒意。

但也会处处受制。

因此,对他们而言,要么一直活在假象之中,要么打破瓶子,撕碎假象。走出去虽需适应外面的冰天雪地,会失去一些东西,也会迎来更广阔的天地。

但出于私心,晏书珩却不希望阿姒也经历那些他曾经历过的残酷。

她太美丽,也太脆弱。

就该安安稳稳住在琉璃瓶中。

但阿姒并不甘心维持表面的和美,她透过窗看向天际:“为人子女,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哪能假手于人?”

晏书珩松开她,二人并肩而立。

他取出一沓信件。

“这是你让我查的这三人,连同他们各自心腹的家眷和软肋。”

阿姒接过信件。

看过密信的三人里,她最怀疑的是上回间接致使她被晏三爷绑走的二叔,但为保万无一失,这些日子,阿姒同样托晏书珩细查了四叔公和三叔。

最可疑的是二叔的幕僚楚七。

此人在颍川时就跟在二叔身边做事,如今也在建康城。他家中有一幼子,身患怪病,数位大夫都断定这孩子活不到五岁,如今却得上天眷顾破天荒长到八岁,邻里对此啧啧称奇。

可阿姒从不信什么‘上天眷顾’的说辞,她的指尖停在楚七的名字上:“你的暗探能否再替我查查此人?”

晏书珩笑了:“阿姒和我真是心有灵犀,我当初亦觉得此人可疑,便让暗探去查了与他有关的一切。”

他从袖中又掏出一封信件:“阿姒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阿姒抬眼,想剜他一眼,看到他小孩子邀功似的眸子,却不由自主带了笑:“长公子素来很会吊人胃口,凡事非得等人开口才会给是吧?”

晏书珩笑笑:“被你看穿了。”

“不过你倒挺善解人意。”阿姒象征性夸了夸他,拆开信件。

上头写着有关楚七幼子病症之事,暗探查实楚七幼子应是用了种很昂贵的药材,才得以保命。

可楚七虽得二叔信重,但实在不算他最信任的幕僚,每月例银不过几两,如何能长期供得起昂贵的药材?

暗探自也想到这一处,再一查发觉替楚七幼子看诊的郎中每次都会亲自熬药,过后将药渣埋掉,那药渣中掺了些含有毒性却可使药性更强的几味药,能在短期内缓解病症,但一旦服用,便会对此药越发依赖,一旦断药便会浑身难受。

巧的是,那位郎中如今替二房做事,偶尔也给三房看诊。

阿姒猜测楚七是因得二叔信重才能用得起这些昂贵药材。是二叔授意郎中在药中加了东西,让楚七幼子离不开此药,由此彻底受他拿捏。

她对二叔的怀疑更深了。

信很长,阿姒继续往下看,脸色越来越不不妙。信上说,三婶母服用的药,也掺了类似的东西,虽说用量不多,不会损及肌体,但会使人离不开。

二叔要加害三婶母?

可三房的人难道就半点未察觉。

阿姒沉思着走到雅间香炉前,取来火折子将信都烧掉。

晏书珩走近了:“我听九郎说了你恢复记忆的事,你是想引蛇出洞?可阿姒,我不希望你以自己为饵。”

阿姒转身,眼底溢起狡黠的笑:“你想多了,我可没打算以自己为饵,我的饵,另有其人呢。”

晏书珩挑眉:“是何人有此荣幸,能得我们阿姒青眼?”

他的确是有些醋了。

阿姒拍开他落在腰间的手。

自上次有了阿晟这个共同的秘密后,二人似乎又回到了未失明前的日子。对于这些变化,阿姒心里虽不再像从前那样抵触,但偶尔也会刻意远离。

她不希望一切恢复得太快。

见她走神,也不知在想谁,晏书珩轻抚她面颊:“我越发好奇,阿姒要以谁为饵?是好九哥,还是好表兄?”

阿姒踮脚凑近他,幽然低语:“若是长公子你,可以吗。”

放在腰间的手微微扣紧。

晏书珩手掌在她两腮暧昧揉按,力度一轻一重,咬字极缱绻。

“能为阿姒所用,荣幸之至。”

“别趁机占我便宜!”阿姒拍掉他的手,旋身从他怀里出来。

“说正事。”

晏书珩体恤她的倔强和不易,对她格外温柔,也格外顺从:“好,听阿姒的,还想让我查些什么?”

阿姒低眸思忖须臾:“查查那位郎中,及三叔三婶母。”

不过半盏茶功夫,事便议好了。

道别前,阿姒掀了茶桌。

突然的动静惹得门外一直试图偷听的侍婢们吓了一跳。

阿姒突然推门,当着侍婢的面,她冷淡对晏书珩道:“今日的话我当没听过。那是我族叔,你最好有证据!”

晏书珩无奈道:“我并非想离间你们,只是对那位将军所说的话存疑。你我是挚友,我只不过是想帮你确认,那些人是否值得你如此回护?”

阿姒冷下脸来。

“既是挚友,就该明白值不值得我自己清楚,无需长公子指点!”

说罢,她气冲冲上了车。

这几句对话悄无声息地传入她想传入的人耳中。因那日阿姒刻意在晏书珩跟前摆出对族叔坚信不疑的态度,更因皇帝和阿姐对她的维护,阿姒笃定,幕后之人不会在阿姐怀着身孕时把主意打在她头上,而是会在她不知情时,出手消除这桩隐患,继续粉饰太平。

看清了这点,阿姒有恃无恐,也更迫切地要在姐姐临盆前揪出那人,好让姐姐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待产。

两日后的傍晚。

有人往阿姒院里送信。信上称有位姓赵将军邀阿姒次日外出一见。

这封信经由门房之手,辗转几人,最终未送到阿姒手中。

到了第三日。

顾及阿姒病愈,在婶母阮氏的提议下,二房和三房及叔祖那房的一众晚辈,连同两位族叔和婶母邀她一道去京郊别院游玩散心,阿姒答应了。

一大家子人乘车前往别院。

别院中,众人笑语连连。

阿姒同三房的叔父和婶母一道吃茶,陈季延笑道:“本是满堂齐聚的日子,可你二叔自打担任族长后,忙得不可开交,瞧,又走了。”

“二叔是酒饮多了身子不适,到后院歇息呢。”嘴上虽如此说,但阿姒仍深深蹙起眉,借故走开了。

陈季延看着她背影,笑笑:“这孩子心思缜密,就是太过单纯。”

李氏轻叹:“她的缜密和温善都随了大哥,重情重义亦然。”

陈季延漫不经心笑道:“原来你护着她,是因为大哥?”

李氏垂睫:“大哥救过我,我出于感激照顾他女儿,有何不妥?”

“是啊,大哥德才兼备,我亦不时想念他。”陈季延起身:“慧娘先去午憩吧,我有些事待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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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城郊一处破庙。

赵敞独自等在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