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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屋,进了对面那屋。

那是陆锦惜平时休息的屋子。

想来,有点私密的东西,都藏在那边了吧?

陆锦惜坐在椅子上,回想起青雀那表情,竟觉得有些好笑,可一回想,又尽是心酸。

陆氏的信上写“每每翻而阅之”,证明宋知言送来的信,她反反复复看过多次,并有极大的可能保存了下来。

可她不知道在哪里。

陆锦惜穿来之后,大部分时间在病中,身边十二个时辰都有人伺候,并不敢四处翻箱倒柜探寻原身的秘密。

现如今要找这些信,自然只能找个借口,让熟知的青雀去寻了。

“烧”,便是借口;叫青雀去取,则是一“诈”。

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没一会儿,青雀便捧回来一只不大的紫檀匣子,轻轻搁在了陆锦惜身边的方几上。

“奴婢没敢动过,都是您平日里自己放的,都在里面了。”

匣子一打开,里头便是一层一层的信笺。

不同于陆氏用的青白笺,这匣子里多是泥金的冷金笺,上头的字迹也可谓是颜筋柳骨,自有一股沉稳规整之气。

这些,便该是宋知言的信和字了。

陆锦惜拿起来,从头到尾,一封一封地瞧了一遍。

青雀只当她是烧之前,想要缅怀一遍,就站在一旁不敢催促,只是时刻注意着。

陆锦惜浏览的速度很快。

凭着这宋知言信中的只言片语,她竟然也拼凑出了一个囫囵的故事。

原来陆宋两家乃世交,陆氏与宋知言更是打小认识。

二人一道长大,青梅竹马。

到得那情窦初开年纪,便私定了终身。

没想到,十一年前,新登基没两年的庆安帝,一纸诏书,拆散了他们,让陆锦惜嫁给薛况。

他们不是没想过反抗。

加之薛况从边关带回来一个五岁大妾生子,他们以为可以改变。可陆老大人去求了,庆安帝依旧铁石心肠,旨意照旧。

陆氏还是嫁了。

嫁了人,便了断了与宋知言的昔日情,想与薛况好好过日子。可没想到,她渐渐对薛况上了心,薛况却对她无意。

一腔真情错付,连半个温暖的眼神都换不回。

陆氏的人生,到这里便已十分灰暗。

待得薛况战死沙场的消息一传来,便算是彻底没了光,陷入昏昏沉沉的黑暗。

她如槁木一般,活在世上,浑浑噩噩。

直到,一年前她去大昭寺上香,重逢了宋知言。

彼时的宋知言,已有妻子,可也是父母之命,到底不是他心中所愿。

昔日青梅竹马,两人只远远这么看了一眼,回去后便辗转反侧。

不久后,就有宋知言的一封信,经难历险,到了陆氏这里。

旧情于是复燃。

宋知言愿为陆氏休妻,以正妻之礼,重新迎她进门,多番表白心迹。试问谁的感情,能持续十多年不改变?

陆氏亦为其所感,无法放下,渐渐挣扎。

……

看到这里,陆锦惜已是心底一声长叹。

她一面觉得陆氏可怜。

青梅竹马被拆散,嫁的丈夫与她貌合神离,守寡后再遇竹马,却已物是人非。

可另一面,又觉得陆氏行为甚是不妥。

能大胆遵从心意,追求感情,本没什么大错。可与她私相往来的,是一个有妇之夫。

他的妻子,是一个与她一般可怜的女人。

“哗……”

信笺纸翻动的声音,一如陆锦惜飘荡的心绪。

她很复杂。

这已经是最后一封冷金笺了,内容恰好是要陆氏给他一个答复,正好能跟今日永宁长公主给的信对上。

她拿了起来,便准备先烧掉,再回头寻处理之法。

可没想到,就在她把这冷金笺拿起后,底下竟然又露出一张略小的青白笺!

秀雅的簪花小楷,字迹挺新。

这不是?

陆锦惜顿时一怔,错愕了片刻,才将之拿起,一看,一时竟不知作何感想——

悬崖勒马,犹未晚矣!

陆氏啊……

这样可怜,又可爱的一个人,到底善良得让人心疼。

“宋大人台鉴,复信后,辗转反侧,幽思难眠。”

“妾之半生,坎坷零落。得遇大人,青梅竹马,幸甚之至。若彼时彼地,不敢违心。”

“然大人贤妻在侧,无过无错,事大人至亲至爱。”

“尊夫人之今日,犹妾之昔日。”

“妾不愿为挚爱之人辜负,有何颜面,夺他人所爱重?”

“水月镜花,不必久望。”

“数月以来,承蒙错爱。”

“妾青灯古佛,愿祈大人安平。”

“陆氏亲笔。”

从“伯羡爱鉴”,到“宋大人台鉴”;从“锦惜亲笔”,到“陆氏亲笔”,这等的转变,中间又藏着一个女子,多少年以来的辛酸和苦楚?

宋知言,该是她真正的良人。

可她几经挣扎犹豫,心里即便再想与他在一起,也无法放任自己伤害另一个与自己一样的女人。

陆锦惜读完这短短的几行字,心底竟有几分钝钝的疼痛,到底还是佩服她的……

“夫人,您……没事吧?”

许是看她表情不对,一旁的青雀又悬了一颗心起来。

陆锦惜摇了摇头,指腹摸索着这一封墨迹尚新的信,另一手却是厚厚的一沓冷金笺。

她看了一眼,随手将之投入了炭盆。

笺纸遇火,霎时燃了。

不一会儿,便成了一片灰烬。

陆锦惜没看一眼,只将自己手中仅剩的那一封青白笺,装入了信封,递给青雀:“这封信,你最后送一次。叫那个印六儿当心着,再要出事,我保管叫了人去扒他皮!”

青雀差点就惊得咬了舌头。

不是说好了到此为止的吗?怎么又——

“最后一次。”

陆锦惜叹了口气,示意她上来接信。

“你若不放心,可打开看看。”

“奴婢不敢。您怎么说,奴婢便怎么信好了。”

青雀连忙摇头,咬了咬牙,还是接了信,迟疑道:“那奴婢还是尽快去送?”

“去吧。”

陆锦惜点了头,也不想把这件事拖太久。

这封信,即便是又被永宁长公主截了,想也不会再来骂她了。

青雀得了准,便将信向袖子里一藏,出去了。

她前脚离开,白鹭后脚就回,来禀陆锦惜:“夫人,事情都向潘全儿交代了,也指明了只要普通药材。他已这会儿叫人去拟单子,说赶明儿就递上来让您瞧。”

陆锦惜点了点头:“这人我是不大熟,不过瞧他处理迟哥儿那事的模样,该是个得力的。我也不介意抬举抬举他。明儿他人来了,直接禀我便是。”

说完话,她便走过去,扶着雕漆小方几坐回了炕沿上。

不过一抬头,她就瞧见了白鹭脸色不对。

一张圆圆的脸盘子上,似乎藏了几分迟疑,有些小心地看着她,似乎在打量她脸色。

陆锦惜奇道:“你这丫头,向来直肠子一根,有话就说了。这一副犹犹豫豫的神情,是遇到什么事,这样难开口了?”

“……奴婢这不是怕您生气吗?”

白鹭小声地为自己抱屈了一句,可随后,那声音便越发低了下去,像是忌讳着什么一样。

“方才奴婢打道上过的时候,听伺候两位姐儿的焦嬷嬷说,琅姐儿近半个月,又开始往大公子那边跑了……”

大公子……

那个薛况带回来的瘸腿庶子?